015/臉都清晰起來了
015/臉都清晰起來了
他手臂上的傷是這樣來的。 現在,她盯著那張照片,回憶如海水一波一波。 心忽然一軟,剛想給他打些什麼,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她瞥了一眼螢幕。 是黃奈。 「我的小公主,這幾天怕妳忙,我都沒敢打擾妳。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黃奈的聲音像麻雀,雀躍又直白,一如既往的熟人語氣。 盛知雨靠坐在床上,順手把手機轉成免提,語氣淡淡的:「能有什麼事?」 「當然是妳爸的事啊,還能有什麼事?」 她語氣仍舊輕快,仿佛談的不是死訊,只是問候今日天氣。 盛知雨沒馬上回,過了兩秒才說:「死了就拉去燒,跟我有啥關係。」 黃奈那頭沉了一下,片刻後才說:「我以為……妳會想去見他最後一面。」 盛知雨低笑一聲,沒回話。 「那這樣吧,小公主明晚賞個光,陪我吃頓飯如何?」黃奈沒再糾纏那話題,很快轉了語調。 「明天有個飯局。」盛知雨翻著行程,語氣懶懶的。 「那大後天?大後天是假日,妳總沒藉口了吧?約個飯怎麼這麼難啊?我這做閨蜜的都快淪落到預約制了。」 「妳少來。」盛知雨笑出聲來,剛想鬆口答應,就聽黃奈忽然「哇」地叫了一聲。 「糟糕,我忘了——大後天是那個高中的同學會……啊,好煩喔,我根本不想去……」她語氣明顯往下一沉,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整個人靜了下來。 ——高中。 ——盛知雨被退學,沒讀完的高中同學會。 黃奈沉默了幾秒,自覺自己失言,沒再說話。 「我也收到邀請函了呢。」 盛知雨躺在床上,手指無聊地在空中轉著一縷髮絲,眼神落在那雙瑩潤白皙的手指上,語氣懶懶的,像說著和她無關的事。 「什麼?」黃奈驚得音調都變了,電話那頭立刻響起翻箱倒櫃的聲音,還夾雜著她一邊低聲念叨,「我的邀請函放哪去了……欸?他們竟然還寄給妳?」 盛知雨視線掃過梳妝台,邀請函隨意壓在化妝水下,連拆封的痕跡都懶得抹平。 「是班長寄的。」 「何崇芥——」黃奈幾乎是喊出來,然後自己愣了兩秒,語氣變得複雜:「我就猜是他。他以前喜歡過妳。」 電話那頭的黃奈語氣像是撿回了什麼舊事,酸中帶驚:「那時候他為了妳,幫妳抄過多少堂課的筆記?還每次都說是自己要多複習……」 盛知雨輕輕一笑,語調依舊閒適:「我都快記不清他的臉了。」 「也是,暗戀我們小公主的人一大把一大把,我還記得以前有個叫什麼徐……璟……什麼的,那個小倒霉,還被當眾宣讀了要給妳的情書。」黃奈吃吃笑起來。 「徐璟廷。」盛知雨補了一句。 「對對!妳竟然還記得他的名字!」黃奈笑得停不下來,然後忽然語速放慢,「而且竟然和尋之集團總裁的名字一模一樣,妳說巧不巧。」「尋之集團的總裁就是他。」 「對,我也想說怎麼有這麼巧的……什麼?」黃奈又差點尖叫。 高到幾乎要穿透話筒的音調,讓盛知雨稍微將手機拿遠了點。 「妳、妳說誰?誰是誰?」黃奈語無倫次,「徐璟廷?那個以前在校門口被打到哭的小可憐?他是現在那個、那個坐在財經雜誌封面上冷到結霜的徐總?國內十大黃金單身漢的徐總?」 「嗯。」盛知雨語氣沒起波瀾,「妳沒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她笑了笑,眉梢微挑:「小可憐長大了會殺人喔。」 「……沒聽過,妳別嚇我。」黃奈聲音都抖了一下,語氣明顯變得警覺,開始一點一滴回想自己高中那幾年,有沒有哪句話說得太狠、哪個眼神太刻薄。 果然,風水輪流轉。 誰能想到,那個書包被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又紅著眼眶的小可憐,現在會成了尋之集團的總裁。 她越想越發毛。 「……我記得我以前好像還嘲笑過他幾句……」黃奈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甚至哆嗦了一下,「他現在該不會記仇吧?萬一他真想對我秋後算帳,知雨,妳就……妳就犧牲一下色相,幫我勾引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盛知雨聽了,輕輕一笑,笑聲像被春水蕩過的銀鈴,清亮、帶針。 「嗯?」她尾音微微上揚,聲線溫柔卻似帶鉤,「誰勾引誰還不好說。」 黃奈叨叨絮絮了一整晚,從「早知道就別笑他」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又從「現在好想找個洞鑽進去」一路碎念到「會不會報仇先找我開刀」……來來回回說了不下十遍。 盛知雨本來還能敷衍幾句,後來實在煩了,乾脆翻個身直接掛了電話。 總算安靜了。 她躺在床上,點開徐璟廷的訊息欄。 沒有新訊息。 這個時間點,他大概是睡了吧? 她看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指尖一動,重新編輯了聯絡人備註,把原本的「徐璟廷」改成了——小可憐。 改完,她自己先笑出聲來,關上手機,滿意地鑽進棉被裡。 暗戀這種事,對她來說好像總是遙遠的。 她太早學會怎麼迎合、怎麼演戲、怎麼成為不惹人注目的那種「好女孩」——優雅、得體、無懈可擊,從不主動,也不期待。 可偏偏,在那個少年擋在她面前的瞬間—— 她心跳忽然震了一下。那一下,不輕不重,卻刻得很深。 從那一刻起,徐璟廷的臉,在她腦海裡逐漸清晰起來。 身為鄭遠山的女兒,她從小生活在龍蛇混雜之地,她甚至要隱藏自己是通緝犯女兒的身分,因此自己要求甚高,要成為最優秀的人,好讓那些骯髒的標籤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而徐璟廷的出現,就像一道細細的光,從縫隙裡照進來。 那時的他瘦弱、沉默、膽怯,卻用盡全力撐起身體,護在她前頭。 像是對這個世界說:她,也值得被保護。 浴室裡水聲嘩啦嘩啦,沒停過。徐璟廷沖了整整二十分鐘的冷水,才稍稍讓自己冷靜些。 每次一碰到盛知雨,他就像發情的公狗,渾身躁熱得快要燒起來。明知道該克制,卻怎麼也壓不住那股想靠近她的衝動。他怕被她發現自己的病態依戀,只敢偷偷摸摸地靠近,卻又一邊期待她對自己也有同樣的慾望。 太可恥了。他狠狠地唾棄著自己。 水珠順著結實的腹肌滑落,他只圍了條毛巾,走回臥房。目光停在床頭那張照片上,他抬手,用拇指輕輕摩挲著照片中盛知雨的笑顏,眼神逐漸迷離。 那樣耀眼的人,是他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存在。偏偏他們真正靠近,是在他被學長欺辱、身心俱傷之後。 那天放學,他被刺了一刀,再睜眼時,人已在醫院急診室。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剛清醒就猛地坐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她。 一隻纖細的手指按住他額頭,把他壓回床上。 她語氣冷靜卻強硬:「躺好。你手剛縫了五針。」 他愣住,驚訝與喜悅交織在胸口,「鄭……」 剛要喊出她的名字,腦中卻閃過那些學長戲謔的語氣——說他會對著她的照片手yin。 她的名字從他嘴裡吐出來,竟像是在玷汙她。 徐璟廷的臉色瞬間蒼白幾分,垂下眼,不敢再看她。他怕看見她眼裡的厭惡, 「最近暫時先別碰水,以免傷口發炎。」她語氣平靜,像沒察覺他的異樣,自顧自地說著:「學長那邊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他沒回應,她偏了偏頭看他一眼,又道:「你書包裡的東西我都幫你收好了,你再檢查看看,有沒有漏了什麼。」 她話音剛落,轉身要走,卻被他伸手拉住了手腕。 「對不起。」他低聲說,嗓音像壓在喉嚨深處,顫著。他還是沒有抬頭,手指冰冷,毫無溫度,拉住她時甚至在發抖——那力道卻帶著一種隱隱的、深不見底的絕望與自厭。 她順著他的視線,瞥見他書包內露出的一角,那是一疊照片,都是她參加各式比賽時的畫面。 她愣了下,旋即笑了,語氣自信且飛揚,「喜歡優秀的人,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