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怎麼捨得
六十八、怎麼捨得
江函允才用過了午飯,手機便響起—是未見過的號碼。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 「你好?」 「江老師,抱歉打擾您,我是白府的管家。」 江函允微攏的眉頭舒展開來,問道:「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家老爺想當面謝謝您,讓少爺最近成績進步這麼多。不曉得您方便過來一趟嗎?我派司機去接您。」 老爺?白宣的父親? 在印象中的幾次對話裡,都可以感覺得出白宣對自己父親的不以為然。而他替白宣上家教課的這些日子以來,從來沒有一次,遇過白宣的父親—對方到底有沒有回這宅邸吃飯睡覺?有沒有跟自己的兒子交談?江函允實在懷疑。 現在,這神秘的人物竟然出現了,還說要見自己一面?唔……不過白宣的成績進步這麼多,自己也算是不負使命,就見個面,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江函允腦子轉了一圈,口中回道:「可以,您請司機到……」 管家領著他往樓上走,江函允在後頭跟著,忍不住問道:「請問,白先生他……不用上班嗎?」 明明再過幾個小時就是白宣的家教課了,卻在這種時候找他,感覺就像是特別挑在白宣不在的時候。 管家道:「老爺的工作是很自由的,時間十分彈性。」 江函允一聽,眉宇揚得更高。 時間既然那麼彈性,為什麼放自己的孩子從放學開始,就只跟家教老師相處?晚飯時間過了,也不見他這個做父親的身影?真是奇哉怪哉……算了,有錢人的思維,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江函允下了這個結論。 管家領著他到一面實木門扇前,對他說:「老爺就在書房等著您,請進吧。」 推開門扇的時候,江函允的心情還算平靜。但當他踏進書房,環顧四周時,不由得瞠目結舌— 白宣的書房已經很誇張了,沒想到這處更誇張:挑高的天花板,成排的書櫃,滿滿擺放的書籍;四個角落則有嵌著美術燈的展示櫃,裡頭擺放著看起來就十分昂貴的花瓶、古董……與其說是書房,江函允覺得這更像座小型博物館。 而,他要見的人,正在大辦公桌後方,垂眼翻閱著文件。聽到開門聲響,緩緩抬起眼,對上了江函允。 江函允聽見自己心臟發出了『咚』的巨大聲響。 他雖覺得自己生得不夠man,不甚滿意,但也知大多數的人都覺得他面容姣好,為他傾倒的不在少數。可眼前這男人……像是刀鑿一樣的深邃五官,淺淡的瞳色,往後梳的瀏海,隱約可見髮際的美人尖……這……就是白宣的父親?看起來……像是他哥哥似的……而且,也太帥了吧……!! 江函允心裡小鹿亂撞,竟不由自主地別開了視線。 冷靜點啊!!!對方是學生的家長,看起來還是個成功的企業家,自己在這兒發春個什麽勁兒啊!是要讓人看笑話嗎!? 江函允拼命在給自己心裡建設,辦公桌後方的男人卻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完全沒發話。 那視線,這沉默,讓江函允開始有些不自在,於是轉著眼眸,期期艾艾地開了口:「那個……午安,我是新來的家教老師,我姓江。白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 男人一逕的沉默,沉默得讓江函允心頭發毛。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總算開了金口: 「江老師。」 男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江函允的身子便劇烈地震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這聲音……!!!??不,不可能的……!! 男人薄薄的紅唇勾出一個冷冷的訕笑,用著那清冷的嗓音續道:「或者……我該叫你……小母狗……?」 涼薄清冷的聲線,蔑視羞辱的稱呼—有那麼一瞬間,江函允彷彿又看見了過去那個,被蒙著雙眼,裸著身軀,在地上跪爬著,服侍男人的自己。 他的雙膝顫抖了起來,心裡有個聲音讓他快逃,逃離眼前這個男人,可是他卻做不到……全身的細胞都在顫慄,因為眼前這男人的視線而顫慄……那種感覺他分不清……似乎除了恐懼,還有他不願意承認的其他因素。 男人瞇起眼,薄薄的唇勾起一個弧,他往後靠著椅背,一派輕鬆自在的模樣,似乎很享受江函允蒼白著臉,微微顫抖的模樣。 「過來。小母狗。」他說。簡潔的,不容違逆的命令。 江函允垂在身側的拳鬆了又握緊,嘴唇動了動,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麼……?」 不可能的……為什麼這男人全身而退了!?那時候陸警官明明告訴他,已經將他們這一幫人都一網打盡了!?他回到學校時,校長和左昕漢也的確已經被捕,可為什麼這個男人還……!? 男人冷峻的面容掠過了一個像是嘲諷的表情,道:「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在監獄,而是在這兒?」他嗤哼了聲:「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一個小小的警官奈何得了我?告訴你吧,小母狗,那位警官自以為是抓進去的人,有一大半,都是我們安排好的替死鬼。他們會乖乖認罪,替我們去蹲苦牢,反正就進去待個幾年,出獄之後有錢領,願意的人還不少。」 他漫聲說完,然後擰起眉,沉聲道:「你的問題好像變多了,小母狗。我叫你過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江函允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轉成了慘青,身子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萎地了,只聽得他抖著嗓說:「我……我要走了……」 要逃!很危險!這男人,很危險!各種層面的……大腦裡的警鐘在瘋狂響著,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似地釘在地板上,一吋也動彈不得。 再次收到他的抗拒,男人卻沒有發怒,反而頗感興味地挑了挑眉,道:「走?你知道白宣是未成年人嗎?你知道跟他發生性關係是犯法的嗎?江老師?身為他的父親,你覺得我沒有追究這件事的權利嗎?」他淺淡的虹膜閃閃發亮,像是盯牢了獵物的老鷹。 他知道了……!?怎麼會……?什麼時候……?不,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是自己太傻了……竟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在這男人面前,灑脫地轉身就走。從再見面那一刻,他就該意識到:自己再度被他抓住了!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男人是不會約自己見面的! 江函允在那雙眼的注視下,感到自己完全無所遁形—自己的恐懼、自己的弱點、自己的忌憚,都在這男人的掌握之中,他只要隨便動動手指,都可以輕易地讓他在這世界上,毫無立足之地。 又來了……那種一腳踩進沼澤……無法脫身,喘不過氣的感覺…… 江函允渾身發冷之際,男人卻放緩了語調,甚至嘆了一口氣,說:「但是呢,我離家出走這麼久的心愛寵物,現在終於又出現了,我又怎麼捨得追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