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巢(7)
燕离巢(7)
打牌的时候,燕娘照旧坐在何氏身边。 两个老姨娘只胡乱扒了两口剩饭,就坐在剩下的两个空位上。 她们似是十分畏惧何氏,连坐都不敢坐实,斜签着身子,脸上满是不安。 薛振立于何氏身后,帮母亲看牌。 他时不时给燕娘使个眼色,打个手势,暗示她给何氏喂牌。 燕娘出嫁前,常陪着伯母打牌。 她看懂了薛振的暗示,让牌让得不露痕迹,动作娴熟,赏心悦目。 薛振看得出了神,直到听见何氏的笑声,才如梦方醒。 何氏赢了一大把银锞子,随手赏给丫鬟们,瞪了薛振一眼,嗔道:“你们两个孩子,当着我的面捣鬼,真当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她埋怨燕娘:“是我看错了你,你看着老实,实际却跟白羽一条心,和他一起糊弄我。” 燕娘抿唇而笑:“老夫人本就比我打得好,我就算不捣鬼,也是要输的。” 她又道:“再说,这是大爷的一片孝心,别人羡慕还来不及,老夫人何必怪罪呢?” 何氏含笑道:“照你这意思,我不仅不能责怪你们,还得重重地赏你们?” 薛振顺杆子往上爬,利利落落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儿子谢母亲的赏!” 何氏大笑着,从发间拔下一支沉甸甸的金簪,亲手戴在燕娘头上。 她道:“白羽,你如今出息了,什么都不缺,我不赏你,只赏燕娘。” 薛振站起身,英挺不凡的眉宇间充斥着笑意:“您也说了,燕娘和儿子是一条心,您赏燕娘,就是赏儿子。” 燕娘听得脸热,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没有说话。 几人又打了两圈。 一个面熟的丫鬟掀起帘子,从外头走进来。 燕娘认得,她是吴芳兰身边的一等丫鬟听莲。 听莲觑了个空子,向何氏行礼。 她捧着一份礼单,道:“老夫人,奴婢奉吴姨娘之命,把下个月要送的贺礼清单拿了来,请您过目。” 薛振微微皱眉:“她自己怎么不来?” “是我不让她来的,我不耐烦见她。”何氏眯着眼睛,借着听莲的手看了几眼,转向燕娘,“燕娘,你帮我瞧瞧,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燕娘本不想蹚薛府这滩浑水,却不好违逆何氏的意思。 她硬着头皮接过礼单,细细地看了一回,委婉地道:“副将虽然比参将高了一个品阶,可纳妾不比续弦,最好在贺礼上有所区分。” “还有,这面孔雀牡丹屏风,更适合送给参将夫人。” 何氏点头道:“身为妾室,确实不好用牡丹,就算咱们送了,她也没地方摆。” 薛振向来不拘小节,不爱管这些琐事,如今却被燕娘勾起几分兴趣。 他弯腰凑近她,问:“还有吗?” 燕娘只觉火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她轻声道:“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五品官,却身负监察百官之责,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这份贺礼又是珍珠,又是珊瑚,大爷不怕他弹劾您以权谋私,奢靡无度么?” 薛振的神色变得严峻。 他问:“依你之见,应该换成什么?” 燕娘道:“他这次是为母亲贺寿,大爷使人蒸一笼寿桃,准备几样补品也就是了,若是觉得礼薄,就再添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薛振连连点头,和何氏对视一眼,对听莲道:“听见了吗?照娘子的意思去办。” 何氏推说头痛,使丫鬟替自己打牌,带着薛振来到内室。 她冷哼道:“以前,无论我怎么劝你,你都当成耳旁风,左一个右一个,脏的臭的全往家里抬。” “如今你总算明白,商户之女和大家闺秀的区别了吧?” 薛振面上有些难堪,道:“儿子前几年不懂事,让母亲费心了。” 薛振的婚事,一直是母子二人的心病。 他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搏出个功名,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家,又看不上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只能先抬了一个良妾。 后来,他考中武举人,又辗转拜在皇上身边的冯公公门下,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算得上春风得意。 可“依附阉党”,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清贵之家无不敬而远之。 去年冬天,何氏好不容易给他说了个六品文官家的姑娘,却被闵淑娴和岑柳儿联手搅黄。 如今,薛振真可谓是“高不成低不就”。 何氏长长叹了口气,道:“燕娘聪慧灵秀,性子又温柔和气,就算没有娘家扶持,配你也绰绰有余。” “不过,我听说她已经嫁了人,只在咱们家住三年。” “白羽,你告诉母亲,你这回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真的打算让她给你生个孩子?” “别怪母亲没提醒你,你还没娶妻,先弄个庶子出来,以后就更不好说亲了。” 薛振搓了搓脸,顾左右而言他:“我没想到母亲这么喜欢燕娘。” 何氏道:“她进府这半个月,你既不在青楼厮混,也不和那几只狐狸精纠缠,我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喜欢?” “倘若你能就此学好,就算让我把她像菩萨似的供起来,我也愿意。” 薛振点头道:“既然母亲喜欢,就让她多到您这里走动走动。至于孩子的事,我自有分寸,母亲就不用费心了。” 何氏再度叹气,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懒得管你,也管不住你。” 天色渐晚,薛振带着燕娘离了何氏的院子,朝西走去。 薛振示意下人们退后,亲自提着灯笼,为燕娘照明。 暗红色的烛火飘飘荡荡,一会儿驱散脚下的黑暗,一会儿又被黑暗吞噬。 薛振问道:“燕娘,你这些日子在府里住得还适应吗?缺不缺什么?” 燕娘害怕和薛振独处,竭力拉开距离,小声道:“还好,我什么都不缺。” 她急着回去,步子迈得飞快,一不留神被树根绊住,“哎呀”一声朝前扑去。 薛振反应极快地捞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 灯笼剧烈摇晃,照出惊惶的眼,白的肤,红的唇。 薛振只觉燕娘的腰肢不盈一握,绵软的乳儿压在胸前,柔若无骨,香气扑鼻。 他心里一荡,撇下手里的灯笼,紧紧地搂住她,俯身凑向白嫩的耳垂,哑声问:“摔疼了没?吓着了吧?” 燕娘慌张至极,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薛振,手心被坚硬健硕的胸膛硌得生疼。 她倒退两步,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颤声道:“我……我没事。” 她没被树根吓住。 但她被薛振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