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离人归 第三章 【完结】

    张起灵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青铜门前，四周一片寂静。

    他没有多做停留，吴邪说距离他不在只剩20个月，那么他会在2005年8月左右离开，到2013年他还没有回归，

    那么他至少要消失8年以上，是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离开这么久呢？

    他原本以为记忆中缺失的部分可有可无，慢慢寻找也可，现在却急迫的想补全全部。

    吴邪在这8年多的时间里频繁游走在死亡边缘。他要在这20个月尽可能多的做好准备。

    他没有再回陈皮阿四那里，而是先去找了吴三省，关于吴邪，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知道吴三省一直在诱导着吴邪参与某些事情，包括和他相识这件事本身也是吴三省一手撮合。

    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起先他是懒得计较吴三省的算计，再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吴邪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原本以为这是吴家在培养继承人，所以他也乐意见到这种局面，吴邪本就是吴家独子，

    既然是唯一继承人，吴家肯定会全力保证他的安全，加上他也可以从旁保护。

    但是未来吴邪的境况，说明绝不可能是这么简单单纯的理由，吴三省有别的更大的计划，而且吴邪是这个计划的核心。

    他用了一点手段，逼得吴三省吐露了他所知道的全部。

    张起灵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吴邪说这是他必须走的路。

    他们所有人都深陷迷局，他是清楚的，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吴邪是破局的利箭，他被选中、被刻意安排着一无所知的成长。

    因为真正的对手从未浮出过水面，他们被无形的力量蚕食许久，死伤惨重，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于是吴邪出生的时候，吴家两代人一起谋划了这个计划，要将吴邪包裹在天真无知中不被任何势力注意到的养大，

    时机成熟的时候，也许这支被刻意包装过的利箭能划破虚空，让无形的敌人无所遁形。

    想到未来吴邪被割喉后捂着脖子决绝的翻下悬崖的样子，张起灵加重了掐住吴三省脖颈的力道，

    就在吴三省以为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张起灵才终于松开了手。

    他神情冷肃，开口就让捂着脖子大声喘息的吴三省如坠冰窖：“解连环，尽你所能给吴邪留下信息和可以用的人，他不能一无所知的孤身入局。”

    张起灵转身走了几步又站定，没有回头：“在此之前，我会保护他。”说完抬歩要走。

    吴三省，应该说解连环，捂着脖子忙开口：“张小……张家族长！”张起灵停步，等他说完。“吴邪收到了以你名字寄来的录像带，指向格尔木疗养院……”

    张起灵“嗯”一声，走了。

    留下解连环在原地喘着气，摸着脖子一阵后怕。

    紧接着黑瞎子就联系上他，说有人要夹喇嘛，第一件事就是去格尔木疗养院取一样东西。张起灵就顺势加入了。

    巧合一旦过多，就该被称为命运或者预谋。

    以前张起灵以为他和吴邪之间的巧合是命运，但现在看来，更多的应该是预谋。

    按照解连环说的消息，以吴邪的个性肯定会跑去格尔木看看，希望他动作还没那么快，希望自己能赶上。

    吴邪这个对凡事都好奇的性子，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想到10年后的吴邪，张起灵第一次认真的希望如果他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张起灵和黑瞎子下到石棺之下寻找东西的时候，听到上面传来响动，张起灵招呼也没打就无声无息的回到了上面。

    找个东西而已，本就不需要他做什么，他来这的目的本就是等有可能在此出现的吴邪。

    看着黑暗中那个小心翼翼的背影，和脑海中捂着脖子浴血坠崖的身影重合，张起灵伸出双臂，将他们紧紧拥进怀中。

    这个人还活生生的在这里，在他怀里挣扎，真好。

    “别动！”怀里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张起灵收紧手臂，一只手死死捂住吴邪的嘴，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

    他贴着吴邪的脑袋，吴邪的心跳隔着背脊传递到他的胸膛，因为紧张、害怕而跳动的快速又强劲，舍不得放手，如果能一直将他护在怀里该多好。

    等黑瞎子拿着东西出来，他们就迅速撤退了，上车的时候张起灵特意拦了一下，这些人不会等吴邪的，

    如果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到处找他们，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不如带在身边，至少他能保护他。

    但是吴邪在跟他闹脾气，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转投阿宁的队伍很不满，

    不过正好他目前也不方便跟他走太近，既然已经知道了吴邪在整个局势中的真正定位，

    那么在确定周围有不明耳目的时候吴邪最好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不被注意到，是对目前的吴邪最大的保护。

    陈文锦让定主卓玛来传话的时候，张起灵并未感到意外，他已经认出了定主卓玛那个儿媳妇就是陈文锦假扮的。

    但是吴邪也被叫了过来，确实让他意外了一下，原来不只是吴家，这个局里的所有人都一样。

    只不过吴邪这支箭，被他们射出去之后，他们真的有考虑过要将他平安收回吗？收的回吗？

    十年后的那个吴邪，知道这一切吗？

    他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接受了这样残酷的真相，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自己手上写下“不要告诉我”的？

    当篝火边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张起灵看着篝火思考，究竟要不要听那个吴邪的话。

    这时吴邪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口信会传给我们两个？”

    张起灵闭了闭眼睛，终于决定遵从那个吴邪的吩咐。

    他没有看吴邪，怕自己看到他的脸就会心软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他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而断送未来吴邪生的希望。

    结果吴邪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一把按住他：“你不准走！”

    在吴邪的不断逼问之下，他终于没有忍住，冷着脸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吴邪没有错，他是最无辜却要背负最多的那个人，他不该这样对他。

    但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吴邪整个人瞬间僵硬了。

    吴邪沉默了很久，张起灵思考着该怎么安慰他，他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酥油茶，油腻腻的怪味让他很不舒服。

    他终于说道：“吴邪，你跟来干什么？其实你不应该卷进来，你三叔已经为你做了不少事情，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如果你本人不愿意、不掺和，是不是他们就会换一个人？

    吴邪听到他开口面色就缓和了，像刚才的尴尬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说他只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偏偏所有人都不让他知道。

    张起灵认真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让你知道这个真相的原因呢？”他们在利用你的好奇心，让你自己主动入局。

    “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吴邪立刻回嘴：“能不能承受应该由他自己来判断，也许别人不想你保护呢，别人只想死个痛快呢？你了解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吗？”

    吴邪的气话像尖刻的利刃刺入他心里，他想着吴邪坠崖前的决绝和满身的伤痕。沉默了。

    半晌他才开口：“我了解。而且比你要了解。对于我来说，我想知道的事情，远比你要多，

    但是，我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抓住去问。”他多想再问一问未来的那个吴邪，有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张起灵看着自己的手，吴邪在这只手上写“原谅你了　　没关系”，为什么总是这么轻易的就能原谅他？刚才是，十年后也是，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最后，他朝吴邪淡淡一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人。”就转身走了。

    吴邪最终还是加入了他们，他自己去找阿宁要求加入，张起灵拦不住，也没有立场拦。

    他感觉很头疼，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给吴三省留下记号，通知他吴邪跟他在一起。

    但愿他们能加快步伐跟上，多几个人保护吴邪总是好的。

    然而从遭遇巨蟒袭击开始，张起灵就意识到不妙，这里面太过凶险，他后悔之前没有再强硬一点把吴邪赶回去。

    紧接着又遇到了野鸡脖子，张起灵一看到这蛇就变了脸色，那个吴邪当时抓的蛇就跟这种蛇很相似。

    他要这种剧毒的蛇到底有什么用？

    等到他们的小队只剩4个人的时候，张起灵反而松了一口气，除了他之外，

    胖子和潘子（他终于费心记住了他的名字）都是吴邪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

    尤其是潘子，看起来就算牺牲自己的命也会保护吴邪。

    这样他就可以稍微放心短时间脱离一下队伍，抓紧去探寻他之前留下的记号。

    此时已经5月，距离那个吴邪所说的时间还剩不到16个月，他还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虽然他确定这里极有可能有他需要的一切，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收获，这让他很焦躁，他快没有时间了。

    终于在和陈文锦再次汇合交换信息之后，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跟陈文锦商量好由她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吴邪之后，就急忙寻找着吴邪他们的踪迹和他们汇合。

    幸好他及时返回了，虽然他被蛇咬了，但至少吴邪没有出事，张起灵万分庆幸。

    蛇毒对于他来说，即使没有血清，也是可以化解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在神庙的那个黄昏，是他近半年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刻，吴邪没事，他也找到了方向，也许一切都即将迎刃而解，

    再顺利一点的话，也许他能在最终的目的地找到全部缺失的记忆，这样也许他就可以改变吴邪的未来，

    至少，最差的结果，只要他的记忆补全，他就没有必要再四处游走，也许他就不用离开那么多年，他就可以一直陪在吴邪身边，吴邪就不用受那么多的伤。

    于是，在那个黄昏的浮雕前，和吴邪聊了很多关于蛇母和周穆王的传说之后，

    张起灵看着吴邪注视着浮雕认真思索的模样，觉得口干舌燥，便倾身吻了上去。

    吴邪惊得双目圆睁，望着张起灵一动不敢动，任由张起灵在他唇上舔吻，绯红迅速爬上脸颊。

    张起灵见他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索性将他抵在石壁上将舌头也挤了进去，笨拙的在他嘴里翻搅吮吸，

    吴邪双手抵在他胸口，却并没有用力，反而张开了嘴，用舌头主动缠上了他的舌头。然后牙齿便磕在了张起灵舌头上。

    吴邪担心的推开他，问他磕破了没有，张起灵并没觉得疼，有点不满这个吻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吴邪害羞的低头说：“对不起啊小哥，我第一次，没经验。”

    然后手指在脸上蹭了蹭，偷偷看着他的眼睛问：“小哥你以前……有……接过吻吗？不是亲脸的那种……”霍玲不算。

    张起灵点头，和十年后的你，但他没法说。

    没想到吴邪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木木的问：“和谁？”

    张起灵想了想，觉得遇到十年后的吴邪这种事说出来太离奇了，只能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吴邪表情更僵硬了，心里想，那就是现在还有联系的人吗？男的？女的？以后会知道，难道小哥还要介绍他们认识？

    正巧这时胖子喊他们吃饭了，吴邪赶紧扶着张起灵就下去了，再独处下去他会忍不住逼着张起灵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然而美好的梦总会醒来，残酷的现实让人猝不及防。

    当他们顺着他以前留下的记号终于来到陨玉下面时，张起灵却开始隐隐的不安。

    这里真的会有补全他缺失的记忆的方法吗？

    陈文锦率先上去，然而没多久他们就发现陈文锦根本没有打算出来，掉落的绳索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张起灵心头，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他急忙踩着胖子的肩飞跃而上，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必须赌一把，

    他快没有时间了，不能在这里无功而返，也许进到这里面他能想起一切。

    他进入陨玉之后不久，便迷失了方向，这很不寻常，他在里面摸索爬行，陈文锦也仿佛凭空消失，踪迹全无。

    他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再后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脑海中的记忆在一点点的消失，

    起先是最无关紧要的部分，因此他丝毫没有察觉，后来便是稍微重要的记忆也开始犹如被什么吸走了一样消散无踪，

    等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一边摸索退出去的路线，

    一边反复将吴邪刻印在脑海里，只有吴邪，他不能忘，至少，把关于吴邪的记忆留给他。

    现在的吴邪，可能还在下面等他，而未来的吴邪，他亲口向他承诺过，让他等他。

    他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去做，未来的路那么艰险，遍布杀机，他想要陪着吴邪一起走。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然而最后，当那个黄昏中被他亲吻得红了脸的吴邪也逐渐消散之后，一切都化为虚无。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之后的一年多，张起灵的记忆恢复了大部分，虽然最近的一段记忆——从云顶天宫到他失忆的这半年多他依然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在他漫长的人生中，缺失半年的记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许这段记忆并不算重要，他并未太在意。

    重要的是，他终于想起了关于青铜门的秘密，以及和老九门的约定，

    这么多年，老九门没有一个人履行诺言，而下一个接替者，应该轮到吴邪。

    他摇头哂笑，也许吴三省刻意安排吴邪认识他，就是存了这么个心思。

    到这个境地，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舍得让吴邪进去的。作为张家最后的张起灵，就由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尾声

    2015年8月17日

    张起灵从青铜门里出来的时候，空旷的地下岩洞里飘荡着歌声。

    他一眼就看到了篝火边熟悉的两个人影，一个已经熟睡，

    另一个瘦削的男人，看起来在强忍着困意但显然不太成功，头一点一点的。

    张起灵静静的看着那个侧影，百感交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铜门的原因，还是曾经错乱过的时间线如今已经捋顺，他的记忆终于彻底补全了。

    人非神祇，岂能凌跃时间的洪流。

    无论是何种力量让他得以跳跃到未来的某一点，遇见未来的吴邪，这都是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所以当他的记忆消失之后，这段在2013年底之前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便被彻底封存了起来。

    那时候吴邪之所以毫无掩饰的告诉他，应该也是知道告诉他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们就像已经被命运安排好的列车，即使拿着路线图也没有资格选择切换到捷径，只能按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他缓缓走到那个人身边坐下，侧脸注视着他。

    是记忆中年长的那张脸，眉眼间却又有了不同，透着和年轻时一般的勃勃生机。

    这个人缓缓睁开眼，张起灵一错不错的和他对视，对他说：“你老了。”

    而我，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

    END

    【最后一句，“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摘自杜拉斯《情人》的开头。】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

    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

    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

    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每次看到《十年之后》这句“你老了”，我脑海中就会浮现这段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之一，

    所以我把这句作为张起灵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放在这里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