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

    隔日，鮫人所帶之物，也屬實驚艷到她。

    他唯唯諾諾，單手拿一物，遞過去：“我做的「竹蜻蜓」，送給妳...”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竹蜻蜓，一節竹子加上活生生的蜻蜓，還在振翅。

    海上沒有蜻蜓，無人能知，兩人分離後的時光，他何時偷偷去，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多久？

    空氣沉默，海浪拍打，陽光照耀，蜻蜓嗡嗡響，萬籟俱寂。

    女孩伸手接過，注視竹蜻蜓幾眼，眉眼含笑道：“噗...哈哈哈竹蜻蜓不用真的蜻蜓啦！”他愣住，不用嗎？不是叫竹蜻蜓嗎？

    接著，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響，綁在竹子上的蜻蜓被放走。他眼睜睜的看著，心口倏地落寞，本希望他喜歡的，沒想到卻被放走了。魚尾也隨他情緒變化，擺動的速度變慢，彷若下一刻，他就能沉入海底。

    她當然能察覺到這點不同，只聽：“唔，蜻蜓還是在天空飛比較快樂。”後面補上一句，“這節竹子我收下了！等以後送你的竹蜻蜓壞了，我再用這做一個送你！”

    再做一個？給我？

    抬頭，看她神情認真，話不似作假，他心裡忽地忽地輕快起來：以後...還能再拿到一個。”剛才蜻蜓飛遠的悲傷，馬上煙消雲散，魚尾擺得掀起浪花。

    像小狗一樣。

    “對了，告訴你歐...”話題被她再次打開，她興致勃勃說昨天做了什麼。

    她爬樹摘果子，沒想到果子沒熟，吃起來酸酸澀澀，整個臉都酸在一起，她擺出一副被酸到的模樣，之後還從身後拿出那果子給他。

    鮫人小心地咬下，臉瞬間揪成團，顯然第一次吃過，真的很酸，海裡的魚都不是這個味道。

    小女孩看他的表情，捧腹大笑，比方才看到「竹蜻蜓上是真蜻蜓」還有趣。

    看見她笑得模樣，他倒覺得果子沒那麼酸澀，一大口再咬下去...歐不還是超酸的，他的眉毛整個皺起，表情比先前更是奇特，她則笑得停不下來了。

    一片歡聲笑語下，時間也過得很快，這次女孩沒跟他待到日落，早早回去。但他們約定好，明日也在這集合。

    一日過去、兩日過去、三日過去...好幾日過去，他們確實每日都在此集合，互相分享自己的生活。剛開始的鮫人還只會附和，後面漸漸的，也開始說上許多話，話題有來有回，好不熱鬧。

    他開始習慣，有一個人會在岸邊等他。

    雖然每日也才幾刻能一起說話，可鮫人很開心，女孩也很開心。

    女孩來的時候經常都是衣服亂糟糟，不知是去哪個樹上爬，還是田裡打滾。手上也有許多繭子，肯定也是去哪裡玩出來的，女孩總說她玩的多開心多快樂，搞得鮫人也好想一起玩。

    後面的日子，女孩長大，身材看起來也比鮫人高大，以上半身來說。臉上褪去嬰兒肥，五官輪廓清晰，手指修長，墨髮至肩，唯一令她不滿的便是...膚色。

    明明每日的沙灘見面，明明一起曬的太陽，她的膚色日漸增黑，他呢？百年如一日，白、玉白、月光白，怎麼這麼白！

    “你的膚色怎麼都一樣啊！”女孩憤怒感嘆，為何如此，每每這時，鮫人只能笑笑，天生的。

    鮫人這種生物，成年是三百歲，身體的成長有他獨特的方式，正常的都是和人類一樣，慢慢成長，直到長到十九歲，便停下發育，直到他三百歲。三百歲後日子，便是度百年如一年，一百年長一歲的，緩慢至極。

    當然當然，也有那種，一年就長到十九歲的，像小狗一樣，花一年，從小臂大小，長到半個人大的都有。同時也有，成年當天，一夜長到十九歲樣貌。不管哪種，都是有可能的，畢竟...可是鮫人呢。

    但幸好，幸好這隻鮫人，目前是普通的，與女孩一起成長，緩慢卻又快樂。

    快樂卻又悲傷，每日聽女孩繪聲繪色的說她的生活，他嚮往陸地，他沒腿，無論多嚮往也沒用。

    普通的上岸，幾下子當然可以，他也不怕乾燥，拿物裝水不就好了？可是、可是沒有腿，那魚尾怎麼辦？難不成他在地上爬，魚尾陪著？不可能。

    女孩也能看出，在她分享自己的生活，鮫人的目光是興奮，還帶上微微的悲傷。

    她怎麼可能允許他悲傷，他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女孩左思右想，很快，辦法就出來。

    鮫人十三歲生日當日，他快速的游，想快點見到女孩，現在見到的時間越來越短，隨著年齡增加，女孩很忙，雖然都會見面，可時間變短，他想到的辦法便只有，更早過去，可以相處更多。

    游出水面，入眼是陰影，不是沙灘。他疑惑，前面是個大缸還有拉車，歐對，這些也都是女孩告訴他的。拉車後面的人聽見出水聲，望過來，揮了揮手，是她，也只能是她。

    “今天...帶你上陸地！”

    ？

    鮫人的想法，就是個問號，她要做什麼？

    女孩把拉車推的靠近他，那大缸傳來水波聲，裡面看來裝滿水。然後她走進鮫人，再來...真的做了他從沒想過的事，雙手緊緊抱住他。

    他也是第一次被這麼擁抱，沒來得及回抱，就被對方整隻抓起來。

    ？？

    他好像有種，自己變成砧板上的魚rou，被隨便拿起的一條魚。

    大缸上本有蓋子，被她用下，然後她用十足的力氣，把鮫人丟到缸裡。水一下子湧出，她離得遠，沒被用濕。

    “哈...好了，進去了。”她喘息的厲害，鮫人看起來雖然沒她大，但魚尾足足有他身形的兩三倍，累。她裝作若無其事，說：“走！我們，走！”

    ？？？

    他還是不解，露出頭要看女孩，卻被一個蓋子蓋滿滿。

    女孩到他前方，拉起拉桿，往前行走。這時大概有就慶幸，幸好自己是女子，發育的比男子早，這才有力氣拉動他。如果現在他們年齡再大點，女孩可能就拉不動他。

    拉車移動，缸裡晃動，水波蕩漾，鮫人抬起頭，藉由小小的縫隙看，他們離開海邊。

    他不知道接下來女孩會帶他去哪，他只知道，他好像...上陸地。

    上到他沒辦法上去的位置，心裡充滿興奮好奇，陸地到底會長的如何？女孩說的田，到底長什麼樣子。那顆帶有沒熟果子的樹，又長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