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哥哥的女朋友

    清晨，朦朧的曦光尚未透進窗簾縫隙，客廳卻已傳來細碎的碰撞聲，像某種故意延長的噪響，在空氣里反復盤旋。

    允詩閱被擾醒時，身側的衛臨也輕輕動了動，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一種近乎沈默的無奈。沒有說話，只是默契地掀開被子，一前一後地起身著衣。

    推開臥室門時，眼前的畫面彷彿一出早已彩排好的舞台劇。

    莊晴晴穿著短裙站在餐桌前，像一隻過分用力撲扇翅膀的小雀鳥，忙碌地將早餐一件件擺放整齊。包裝袋仍殘留著外賣店的熱氣與油香，卻被她處理得像自家廚房裡現煎現煮的手藝。

    聽見腳步聲，她立刻轉過頭，笑容如朝陽般燦爛：“臨哥哥！快來吃早餐！”她的聲音揚得甜膩，尾音輕輕上挑，幾乎黏在了空氣里。

    目光第一時間便釘在衛臨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雀躍與熱情，“我特意去樓下買了你喜歡的蛋包飯！”

    說完，才像是臨時補上禮節似的，轉頭看向允詩閱。那笑容淡了幾分，切換成一種客套而得體的禮貌：“詩閱姐，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隨便買了些三明治和牛奶，應該還可以吧？”

    空氣中瀰漫著油香與刻意經營出的溫情味道，乍一看像某種清晨的日常，但桌前的那三人，無一人真正放鬆。

    莊晴晴落座時幾乎貼在衛臨身側，她手腳麻利地撕開醬料包，將它細心地擠在蛋包飯上，又低頭翻著自己的三明治，從中挑出兩片火腿，像獻寶似地放入衛臨的碗中：“你最近好像瘦了，快補一補。”

    衛臨輕輕皺眉，側身將那幾片火腿推了回去：“夠了，你快吃吧。”

    允詩閱始終安靜地咬著自己的三明治，神情溫和，唇角帶著一點點不動聲色的笑意。那笑，像一張水面無波的紙，覆住了她所有的察覺與判斷，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是喜是厭。

    ?

    地下車庫涼氣浮動，三人步入時，車身上還殘留著昨夜雨後的水痕。莊晴晴腳步飛快地搶先幾步，幾乎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我坐副駕啊～”她坐進車里，輕巧地回頭，笑容亮得像要晃了人眼，聲音軟綿綿地飄向兩人。

    衛臨走到車門邊，眉宇間浮起一絲輕微的不悅。但還未伸手，一道輕柔卻有力的力道落在他手腕處。

    允詩閱站在他身側，眼神溫和，語氣更溫和：“算了。晴晴難得來，她喜歡粘著你，就讓她坐吧。”

    她沒有責備，只像是在替一個小meimei開脫。

    衛臨怔了怔，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點頭，轉身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位。

    江邊風景開闊，陽光灑在湖面上碎光點點。莊晴晴輓著衛臨的胳膊，貼得極近，頭輕輕靠上去的動作帶著一種做足準備的親暱。

    “詩閱姐，幫我和臨哥哥拍一張吧，這裡背景好美哦～”她揚起手機，笑容甜得像糖水泡透的水果。

    允詩閱接過來，動作從容自然，對準鏡頭按下快門，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或指令。那張照片里，少年沈穩，女孩明媚，像一幅標準情侶照。

    她拍完，將手機還給莊晴晴，微笑依舊，像是完成了一件小事，不帶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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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氣溫攀升，他們避進商場。冷氣撲面時，莊晴晴忽然看到某廳門口貼著的電影海報，血色濃烈，極具衝擊。

    “臨哥哥！我要看這個～”她雙眼一亮，拉住衛臨的手腕就往里衝。

    衛臨下意識地看向允詩閱，徵求她的意見。允詩閱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電影院裡光線昏暗，莊晴晴拉著衛臨衝了進去貼著衛臨的位置坐下，結果，衛臨被夾在了允詩閱和莊晴晴之間。

    銀幕光影交錯，片頭響起急促的警笛和廣播聲。電影中段，某個突如其來的凶案畫面猝然炸響，尖銳的音效幾乎掀翻全場神經。

    “啊——”莊晴晴尖叫出聲，整個人猛地撲進衛臨懷裡，雙臂纏上他一邊的手臂，像是怕得發抖的小動物。她貼得極緊，呼吸混亂，眼神發虛。

    允詩閱也被嚇了一跳，身體輕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指尖在臉頰上輕微發抖。

    就在那一瞬，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悄無聲息地從中間伸過來，握住了她冰冷的指節。

    他沒有說話，身體也沒挪動分毫。只是那只手，準確無誤地、堅定地包裹住她。

    允詩閱緩緩張開眼，偏頭的剎那，看見了他轉過來的臉——

    莊晴晴還緊緊依附在他身上，腦袋埋在他肩頭。但衛臨的目光，始終落在另一側的她身上。

    沈靜而執拗，彷彿穿過黑暗，只為凝視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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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後，他們回到了衛臨的公寓。衛臨對還賴在沙發上不想動的莊晴晴說：“明天沒什麼事，就帶你去學校轉一圈吧。”

    “好啊！”莊晴晴立刻來了精神，隨即從自己的包包里翻找起來，“我還特意帶了我的錄取通知書來給你看呢！”

    結果，她在自己那個小小的名牌包里翻了一圈，又把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份重要的文件。

    “奇怪，明明出發前我看過的呀……我不會弄丟了吧？”她的語氣開始慌亂，眼圈一點點發紅，指尖不自覺地緊抓住包邊。

    她不信邪，又撥通家裡電話去問，莎姨在那邊確認：“早給你裝好了，臨出門我還特地囑咐你別弄丟。”

    電話掛斷，整個客廳頓時陷入一陣令人窒悶的靜默。

    莊晴晴的手慢慢垂下，臉色變得蒼白，唇瓣緊抿，像是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你怎麼老是這麼丟三落四的？”衛臨在一旁輕輕皺眉，聲音不重，卻帶著按捺不住的疲憊，“你再翻仔細點，是不是夾書里了？”

    她咬著唇沒吭聲，眼神遊移，像是羞愧，又像是無措。

    就在他們兩人一個焦急，一個無奈的時候，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的允詩閱，卻早已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坐在一邊，開始冷靜地在網上搜查著什麼。

    幾分鐘後，她開口，聲音平穩，帶著一種近乎冷靜到理性的克制：“我查過了，江藝的官網上有補辦流程。明天我們直接去招生辦問，他們可以先開臨時證明。”

    她說完，沒有看任何人，只低頭繼續敲字，將需要準備的材料一一截圖存入手機里。

    莊晴晴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衛臨坐在一旁，看著眼前這個臉龐安靜清晰的女孩，嘴角上揚，露出了安心和驕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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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允詩閱起得比誰都早。她不但打理好了三人的早餐，還提前研究好了學校招生辦的位置。

    等她拉著依舊睡眼惺忪的衛臨和滿臉愁容的莊晴晴到達江藝的招生辦時，辦公室里因為正值暑假，只有一個值班的老師。

    允詩閱非常有禮貌地，在旁邊安靜等待著那位老師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之後才微笑著上前，清晰而有條理地，將莊晴晴的情況說明瞭一遍。老師在聽完後，也很快告訴了允詩閱需要補辦的所有材料。

    接下來的大半天，就變成了允詩閱的“個人秀”。

    她耐心地，一步步教著早已六神無主的莊晴晴，如何聯繫家裡人，用手機拍下准考證、高考成績單和身份證的高清照片。然後，又帶著兩人，頂著炎炎烈日，跑去學校附近找打印店，將所有資料都印刷和復印出來。之後，再馬不停蹄地跑回學校，找到招生辦的老師，提交材料，填寫各種表格。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

    莊晴晴頂著烈日走在路上，抱怨聲此起彼伏：“這流程也太複雜了吧……怎麼那麼多要復印的……啊，曬死了——”

    但全程，允詩閱都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悅。她只是冷靜而又謹慎地，安排著每一步需要做什麼，需要補充什麼。

    衛臨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在大暑天里，被曬得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又看著她條理清晰地和老師溝通的樣子，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種混雜了心疼與敬佩的複雜情緒。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停下腳步的間隙，默默地，為她遞上一瓶冰水。

    折騰了一整天，終於，在招生辦公室關門之前，學校方面同意重新為莊晴晴出具一份臨時證明，但要求她在開學前，必須補齊所有文件的正本原件。

    回到公寓時，三個人都累得，直接癱在了椅子上。允詩閱卻在車里於手機cao作了幾下。

    等他們到家後不到十分鐘，外賣的門鈴就響了。原來，她早已在回家的路上，就提前叫好了豐盛的晚餐。

    她走進廚房，將飯菜一一盛好，墊上隔熱墊，又從冰箱里取出三罐冰過的檸檬汽水，淡淡道：“大家都累了，先吃點東西。”

    莊晴晴站在門邊，看著那一桌色香俱全的菜，又看著她從容得體地擦拭桌面、為衛臨打開汽水罐的動作，嗓子忽然有些乾澀。

    晚飯吃得比預想中安靜。莊晴晴幾次欲言又止，筷子夾到碗邊，又默默地放下。

    直到一頓飯快吃完，她才輕輕放下勺子，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輕聲說：“詩閱姐……今天，謝謝你。”

    她說得克制，卻出奇地真誠。不是撒嬌，也不是討好，而是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羞愧與低頭。

    允詩閱看向她，只是平靜地微笑，語氣淡然如常：“不用謝。你是meimei，我作為你哥哥的女朋友，這些是應該做的。”

    那句“你哥哥的女朋友”，說得極輕，卻如玉石輕扣。

    沒有炫耀，沒有刻意點題，卻分寸到極致。

    衛臨坐在她身邊，將一隻手臂搭上她的椅背，整個人微微側過身，望著莊晴晴，語氣忽然鄭重了幾分：“晴晴，你現在明白她有多好嗎？”

    他低笑了一聲，語氣卻是少見的堅定認真：“你要祝福我們，我也希望你以後能遇到，真正值得你依靠也真心喜歡你的人。”

    莊晴晴沒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那一瞬，她眼裡浮現出幾分複雜的神色，又極快地壓了下去。

    隔天一早，莊晴晴換了一身打扮——T恤、牛仔褲，乾淨利落。她沒有再穿那些浮誇的裙子，也沒有再塗明顯的口紅。

    拉起行李箱時，她的眼神清明，語氣平靜：“臨哥哥，詩閱姐，可以送我去高鐵站嗎？我想回家了，早點把錄取通知書的正本準備好。”

    車子停在高鐵站前。

    她拉著行李走到檢票口前，在即將轉身的剎那，卻忽然回頭，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允詩閱的手。

    “詩閱姐……”她望著她，笑容里摻著點真誠的羞赧，卻已不帶逢迎，“我願意……把臨哥哥讓給你了。祝你們幸福。”

    允詩閱靜靜地看著她，沒有立刻回應，也沒有表現出意外。只是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的說，“注意安全，回到家給你哥報平安。”

    莊晴晴笑著點頭，拎起箱子，乾脆利落地走進了檢票口的玻璃門。沒再回頭。

    衛臨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沈默了很久。他忽然伸出手，牽起了旁邊允詩閱的手。

    “詩閱姐。”他刻意拉長語調，模仿著莊晴晴說話的語氣，帶著點笑意地開口。

    “你這次的方式，跟以前對付曲靜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啊。”

    允詩閱看著他，臉上也終於露出了這幾天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淺淺笑意。

    “可能，是我小時候學書法的時候，”她說，“剛好，拿《孫子兵法》練過筆吧。”

    她慢慢抽出手，在他掌心滑過那一下，像故意留痕一樣輕輕地帶走，然後平靜地說：“不過我們也該聊聊，那個跟我有點像的‘班花’，了吧。”

    她語調輕緩，像隨口一提，卻不帶笑。

    衛臨握著方向盤的指節一緊，側頭看她的眼神有點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