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道歉
哭醒的林洵,睁眼看见的是医务室的苍白天花板。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上的水渍又一次提醒她刚刚过去的梦境。 她真想一直躺在这里,缓缓变成一具风化的尸体,陷入地底,成为熔浆的一部分。 床帘外被刻意压低的关门声和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引起了林洵的注意。 四周安静的有些过分。 她听见不远处其它床帘被拉动的声音,有人似乎正在找人,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林洵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赤脚走到窗边,隔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还好,这里是一楼,她打开窗户就能直接翻出去。但她现在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就在她思索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她眼前的床帘被人猛地拉开,一个手持相机的男生看见她时,眼睛都亮了:“快来,这女人在这,便宜你小子了。” 短暂的不敢置信后,林洵没有丝毫犹豫,飞快打开窗户,整个人翻身越过窗台,疯狂向人多的教学楼跑,边跑边大喊救命。 她听到了紧随在身后的咒骂声和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方跑。 或许是因为上课时间,校园的人不多,林洵只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无所事事的学生,她不敢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身后的人还在追赶就是她要继续跑的证据。 喉咙翻涌起浓烈的血腥气。 比畏惧更强烈的情绪是悲伤。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停下来大哭一场。 所以人去世后还是有灵魂存在的吗? 直到猛地撞到人,林洵控制不住的大叫,她绕过人就要继续跑,被旁边脸色难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校长拦下来:“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不是身体不好吗!” 刘峰觉得他跟这个学生非常犯冲。本来计划好好的,跟校董会的成员展示礼闻中学的良好校风校纪,结果听课环节还没开始,就被这个女生毁了好印象;现在好不容易结束教室的环节,开始参观校园了,这个女生不知道从哪又跳出来了,跟个疯子似的,在校园里大声喧哗,甚至连鞋都没穿? 苍天啊,这都哪蹦出来的神经病啊?这种学生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林洵这个时候也认出来了校长,狂跳的心总算稍微平复下来,她顾不上对方眼里的嫌弃,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有人、有人在后面追我,要……要打我……” 其实不是殴打,是强暴,还要被拍下来的那种。 这句话说完,林洵才意识到嗓子嘶哑到了什么程度,她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可、可以查监控……他们刚刚一直在追我……” 校长整个人麻了,他决定一会就去算个命,算下这个学生是不是自己命里的灾星。 因为刚才的狂奔,即使是秋天,她也跑的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进脖颈。但她现在顾不上擦汗,整个人依旧处于某种惊惶。直到胳膊被身边的人碰了碰,她才看到有人向她递了一片纸巾。 林洵不敢抬头看对方,接过纸巾后连忙道谢,声音听起来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校长立即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不可置信,我们学校居然有如此严重的霸凌行为!过分!这位同学,你先跟这位老师去休息一会,相信学校,相信我们,这种行为绝对不会被姑息!” 跟在校长身后的一位女老师当即扶着累到几乎虚脱的林洵往休息室走。 三天后,林洵在校长办公室看到了那两个男生,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除了那个拿相机的男生,另一个男生头发很短。林洵只看了他一眼,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 命运冲她发出嘲笑的声音。 “抱歉,我们当时只是想开个玩笑,做个恶作剧,没想到把你吓成那样。”相机男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歉意,更像是满不在乎,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凶狠:“林——洵——同学,请接受我们的道歉,以后大家还是好同学。” 另一个男生不情愿的说了抱歉两个字后,再没说话。 好过分,真的好过分。 但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当事人没有说任何原谅的话。 但新的霸凌方式顺势出现了,毕竟学校对林洵这个学生的态度是如此明确,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她的卑微。 比如,中午放学,当她挤在食堂人群中排队打饭的时候,身后的男生毫不顾忌的用手触摸她的腰部。即使被她惶恐的拼命推开,对方依旧可以嬉笑着表示“不好意思哦,刚刚人太多,不小心碰到的,你要去报告校长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查监控哦。” 林洵连饭都不想再吃,一路跑回了宿舍。 好恶心。 她觉得被打一顿都比这样的对待要好。 林洵第一次萌生了转学的念头。犹豫了半个小时,她给小姨打了电话。 在对方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语调询问她“为什么”时,她的手将裤子上的布料捏成了一团:“……有点不适应……” 回复是长久的沉默。 林洵明白对方沉默里暗含的意思,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想让自己给小姨造成麻烦。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垃圾学校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让她又恶心,又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那边终于有了声音:“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换了学校,你的问题就没了吗?” 林洵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现在了裴钧的教室门口,假装看不到周围嫌弃的目光。 她其实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惹怒了对方。是因为一开始对他说自己看到了受伤的同学吗?可是她完全没有说是他朋友动手打人;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邀请吗?她只是不想卷入太多人际关系,她想安安静静的高中毕业。 就这点事情,有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吗? 如果被霸凌的人不是自己,她甚至想笑,然后随口评价一句:好神经的一个人。 当裴钧终于迟迟出现在走廊,林洵正犹豫要不要跑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仿佛没看见她似的。 林洵不得不拽住他的袖子:“学长,对不起,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抱歉哦,要上课了。”裴钧笑眯眯的指了指时钟。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