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不正常的人还少吗？

    顾母此时激动地站了起来，质问道：“这种贱人的孽种怎么能带回我们家！你看他像是正常人家的孩子吗？”

    顾奕承的眼睛淡淡折了下，“我们家不正常的人还少吗？”

    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顾奕承。而顾家的人我也再没有见过，我知道只有顾奕承肯出面管着我，所以我不在乎那些人。顾奕承让我乖乖呆在酒店，我就乖乖呆着。

    后面的日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等他回来。

    我那时年纪虽小，但从小便被丁一娣磋磨性格，故而十分能忍耐。我并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孤独。

    有时候我等累了，就拉开厚重的帘子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看看今天的天气如何，看看楼下蚂蚁一般的车流有没有一辆是属于他的。

    等看到太阳第七天落下，酒店的房门打开了。进来的终于不是这里的侍应。

    他叫金叔，未退休前一直在顾晓梦爷爷手下做事。后来，顾老爷子颐养天年了，他也从部队退了下来，国家特批安排在顾老爷子身边做事。

    他说他来接我回B市。

    金叔国字脸，眼神有种无法形容的锐利，整个人的气质却很和蔼。跟顾家人不一样，至少他对我表面上从第一次见面就十分客气。

    以致日后他喊我一句南风小姐，我唯一听着不像在嘲笑。

    金叔说：“君安叫我来接你。”

    我没有多问一句，安心跟着金叔上路。

    我第一次登上飞机，金叔牵着我的手。来之前，金叔专程准备了一套新衣服，由酒店照顾我的侍应换上。小西装短裤配个小皮鞋。

    金叔牵着我走进来，在这个巨大如铁鸟般的舱器里除了服务员，只坐着顾奕承一位乘客。

    他握着盛满水的玻璃杯，膝上翻开一本杂志。他的唇色落在杯沿，像罂粟一样鲜红，仰起的颈线修长而笔直，墨色的高领薄毛衣，衣领堪堪熨帖在滑动的喉结上，连喝水的动作也像一把钩子。

    不管过多少年，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孩子，同样的黑色，在他身上是高不可攀，所有人包括我都是画虎类犬。而他只是略微抬了下眼，我却似被那双地狱般沉静神秘的眼睛蛊惑得有种眩晕的感觉。

    “挺好，胖了一点。见爷爷不至于太寒碜。”

    他的声音永远是冷静平调的，可话永远不多。

    金叔与顾奕承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临走前，不忘颔首恭敬地说：“我在后舱侯着。有事请随时吩咐。”

    随着滑行结束，飞机开始攀升。没多久，怪异的失重感令我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从胃部传出来的翻江倒海令我额角开始簌簌冒起冷汗。

    我小心翼翼地望向旁边的顾奕承，他的头微微歪在椅背上，紧抿的绯色的唇，沉目长睫，眼底下一盏疲惫淡色的乌青。真是神奇，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才会稍微有点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稚真。

    人在得到温饱后，会延伸出更多与其他欲望相关的情绪。我亦同样，我不愿意第一日成为他的家人便在他面前出丑，让他认为我就是个麻烦精。

    我将身子佝成一团，可越是忍耐，胃腹的痉挛感仿佛要将我绞碎，那种痛苦像洪水一般快速占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