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落魄

    但丁的睡颜一如既往单纯，如果没有那样的经历，我与他一直都是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点。

    我承认，看见他穿着西装只能感受到阶级差距带来的空洞与不平衡感。

    此刻他穿回酒保服来往于家里，什么都没有变，但内心已不再那么恐慌，甚至希望时光暂停此刻。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他对我而言是触手可及的，而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这是我逃避的短暂一刻，暂且忘却他带来的伤害，沉浸这个虚假恋爱中再多一秒也好。

    时间一点点经过，转眼天气越来越冷，十一月的天偶尔会是晴天，但阳光并没有温度，我穿上黑貂每天坐在家等他回来。

    第二年的日子过得胆战心惊，气氛日渐压抑，落地窗外的枯黄树叶被小型龙卷风卷入其中，和滚筒洗衣机差不多。

    虽然但丁打过保票，但每次回家脸色越来越阴沉，原本酒吧时间应该是深夜才结束，然而他回来的时间很早，有时不停躲着我接电话。

    我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到。强烈的预感告知我他在努力维持着着平凡的假象，情况已经十分严峻。

    有股无能为力感，这是对于自身能力不足的成年人最厌恶的感觉。想要去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渺小，根本改变不了未来。

    为何我能如此断定？

    因为此刻我正站在走廊上，目视着沙发上颓废的身影，没办法对他低落的情绪提出什么建设性建议。

    今夜夜色浓郁，一望无际的夜空没有月亮和星星，浓稠得如同墨汁，也符合我压抑的心境。

    不需要再给予任何束缚，我早就深知那个时机愈加逼近，也失去了逃跑的欲望。两人间那看不见沟壑在逐渐增大，这段扭曲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从来没有向他前进过一步，都是但丁独自一人在苦苦强求。

    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来选择我最后被逼到绝境。

    傻子。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深情，而可能成为道德绑架的来源。初恋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强，我怕之后与他吵架他会拿出这个砝码逼迫我。

    ——我为你放弃了那么好的家庭，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没良心。

    诸如此类的话语，那可真是致命啊。

    但丁从来不抽烟，茶几上已经空了很多瓶红酒。在酒吧那么久，酒量早已训练出来了吧。可是此刻微醺的他靠着沙发发呆，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碎步向前行进到他身边，轻手轻脚从他手中拿出冰块早已融化的威士忌。

    也许是手中物品突然失去，他混沌的眼神马上有了光芒，看到我的瞬间露出疲惫不堪的笑容，佯装精神的打着招呼：“jiejie。”

    要不中途莫名其妙醒来，一摸身旁床单冰冰凉凉的，或许永远不知道他会强撑到这个地步。

    瞒着我夜夜失眠在这里喝酒？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酒吧出事了吗？”

    把杯子放到一边，冷眼看着他。

    “没有，小酌几杯。”

    “你是不抽烟的人？所以心情郁闷只会喝酒？”

    “嗯……抽烟没什么意思。”

    还在和我装，多么冥顽不灵。

    “jiejie，抱抱我。”

    他磨磨蹭蹭爬过来，张开双臂向我撒娇。脸全部被染红，蓦地还觉得有些可爱。

    “……”

    越是深入了解这两姐弟越觉得可悲，但丁追寻着我身上他母亲的身影，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我接受他的拥抱，轻拍着后背安抚。

    一米八几的个子做出受伤孩子般渴求安慰的举动，只顾把头埋入我怀中呼吸，不发一语。

    恋母情结，大多数人都有。

    从小失去父爱的女孩子长大之后，会为了填补这个情感漏洞而去寻找年龄大的男人来获取补偿满足。

    反之亦然，所以但丁喜欢年纪成熟的女性，渐渐迷失自我，他永远没有逃离母亲的影子。

    站在原地低头摸着他，轻声细语哄道：“说出来吧，酒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闷闷不乐的声音传来：“老头子向工商局投诉消防设施不健全，被勒令加以整改。前几次多了很多故意打架闹事的人，坏我口碑。他也向其他家族老滑头说不允许自己的子辈再来这里消费。jiejie，之前你打电话举报这里非法交易也被老头子这样弄了。”

    果然，但丁被家庭拿捏得死死的，他所有的一切皆来源于家庭才能如此嚣张。

    忽然明白桂雅为何如此希望夺权，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下，因高层一句话，无数可怜的底层平民就会付出毁掉一生的惨痛代价。

    “所以酒吧关门了？”

    “……再下开去也没什么意义。”

    桂雅的哭诉再次响彻耳边。

    ——求你了，请不要让但丁放弃复仇计划。

    他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来装作深情。

    “但丁……主人和奴隶的游戏到此结束吧。”

    “……回去吧，去夺权，为了你母亲报仇。”

    腰间一痛，下秒天翻地覆，腰磕到地板，小腹下方也跟着扩大guntang的热度。

    “嘶！好痛，你……！”

    话语因目睹眼前的场景惊到失语。

    一滴滴泪水成串落在腹部，他闭着双眼，近乎疯狂的嘶吼：“一个个都要离开我！如果是这个身份，那我不要可以了吗？我只是想要个真心对待我的人。”

    鳄鱼的眼泪而已，他要是早知道现在会变成这个地步，会不会后悔他对我做过的事？后知后觉想起来他的确是对我说过后悔我拿去接客这件事。

    可即便那些男人待我很好还给我钱花，本质上还是一场见不得人的权色交易，我依旧是被他们以物品形式来进行交流的。

    来逆向思考，如果他叫我接客的男人并不是有权有势，而是传销屋中那些令人看见就不适的男人，估计我第二天在酒店醒来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没自杀也会亲自手刃但丁再跟着一起下地狱。

    难道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玩弄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女性？他之所以变成深情这样是因为我的计谋成功吸引了他？

    我也不确信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到底称不称得上计谋。

    但这千万分之一的几率居然成功了，感谢上天还是偏爱我。

    要是我失败了，没准现在也和张若萍的下场没什么两样。

    爱而不得最挠人心。

    至于但丁口中的真心？他可不配。纵使原生家庭再怎么烂，再怎么给他造成了情感障碍与创伤，也不是他伤害我的理由。

    如果没有那么多物质上的补偿与帮忙，我断不可能忍到现在。

    感情的事情不可能用物质去解决。就像出轨的男人下定决心回归，无论再怎么对妻子好，却百思不解妻子为何还是郁郁寡欢。

    原因是破镜重圆也会留下裂痕，男性总是以为物质与金钱能够抵消一切伤害，事实上女性大多偏感性，尤其对我这种高度注重精神稳定的人来说，不能原谅。

    虽然当时大度的那样回答了，但实际上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我与哪位男性有亲密关系，是出于我本人自愿发生，而不是被他人左右。对，我厌恶充当前往某种目的半路上的工具人。

    渐渐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拒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和桂雅十多年的计划因为我放弃掉，真的心甘情愿吗？”

    “我带你走，那我带jiejie走！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他急于证明什么，语速飞快，甚至带着请求的意味。

    “你的存款够我们两个人生活吗？酒吧垮掉得来的现金还能用多久？我是无法去工作的。甚至你想卖掉这栋别墅，也许你爸还会继续从中作梗。”

    我把自己作为底层人员的经历全部告知。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你带着没有能力的我去住最肮脏的地下室，你每天去打工，很快就能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从前对你阿谀奉承的人全部变了脸色，只要是个人就可以踩到你头上。你送外卖超时他们对你甩脸色投诉你让你扣钱，你去弄销售就得像我一样大夏天忍耐高温发传单，厚着脸皮去要电话号码，打陌生电话去sao扰别人再被臭骂一顿。你告诉我但丁，你的一技之长是什么？确实经商有一手，但是你连第一桶金也必须攒好久。”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话语，内心充满对生活的辛酸：“你要是去面试公司，就凭你的身份证，你爸的那个圈子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逃脱的了吗？”

    但丁动作僵在半空。

    我乘胜追击，往他心间补出最残忍的一刀：“你的尊严不允许你向那些比你没本事的人低头。”

    他怔怔瞪着我，半晌终于崩溃。

    “又是他！全部都是他！一次次的把我所追寻的东西给夺走！”他双臂交叉掐住自己的喉咙自虐，逼得自己双目通红：“为什么我会生下来？这种傀儡一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什么？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种生活那才是很有意思啊，因为我不曾呼吸过上层的空气，所以我要能和你交换就很知足了。如果换做是我，只是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而已，只要给予我衣食无忧的利益，压根无所谓啊。我苦过了才知道感情远没有金钱重要。曾经我也是相信感情的人，但是被前男友全部给消耗殆尽了。”我跟着眼眶发热：“不求房车彩礼，只为了爱与对我好，最后得到的是背叛与伤害。就是这样的我，被你嘲笑识人不清白给。你现在这个态度真是够讽刺的。”

    他也是觉得感情比金钱还要重的人吗？太可惜了，我已经渡过那个阶段并重新自我救赎了一次。真正的成长是什么？不是事业有成成为别人羡慕的存在。

    是我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开始静下心面对人生。不悲不喜，任何大风大浪一笑而过，人生短短几十年，只愿求个健康平安，在这个基础上我想要过得好一些。

    挣扎过，投入世俗的洪流中逆行过，我的人生不算出彩但也不自甘堕落。

    “但丁，对我而言你还是小朋友，虽然叛逆但自身力量还未足以与你所有的资本相配比。”我推开他：“回去吧，成熟点！”

    掌心停留在右边心脏处，感受着但丁的体温和心跳。

    “回去吧！”

    巨大的力气揪住我的领子抬起，泄愤的吻铺天盖地。

    “总是推开我，一如既往不知好歹！”他蛮力拉开衣服，任我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

    “够了！我身体还没恢复。”

    “我不管！jiejie你听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尾音消散，被yin靡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