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黄云娴和女儿闹掰后，失了左膀右臂，意兴阑珊叫上罗秀玲喝茶，抱怨：“她最近对我不闻不问，怕是我死了也不来上香。”

    “伯母，她不是故意不来，最近我们学校要求学生参加活动修学分，星然现在孤儿院做义工。”罗秀玲好声好气解释。

    当天下午，她来到孤儿院，看陈星然在布置舞台，交给她支票，说：“这是分红。”

    陈星然看了那个数字，说：“里面有你的份。”

    “就当我献爱心。”罗秀玲没有否认，淡淡地说。

    她拿出一支烟，陈星然挡开，没有要。

    “戒了？我第一次看到你抽烟，你好像才十六。”罗秀玲笑了，收起了烟，她也没抽。

    陈星然说：“你十六岁没抽过，怎么抓得到我，师姐？”

    两人一边叙旧，一边往外走。

    陈星然回忆：“我高中那年发烧，妈飞去东京度假，压根不管我，我一个人睡宿舍。那天，我听到有人敲门，敲了好多声。后来才知道是你。”

    “我听说你请病假，在宿舍休养。我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罗秀玲柔声说，关心溢于言表，像是温柔和气的jiejie。

    陈星然笑眼望向她，轻声说：“师姐，我病得要死，怎么下床开门？而且，门房有备用钥匙的。你忘了？”

    罗秀玲垂下眼睛，神色复杂，难堪、羞愧和委屈交织，她张口结舌，尴尬结束见面。

    陈星然陪小孩子开联欢会，大家齐唱《虫儿飞》，她想，这首儿歌为什么这么伤感？可能童年本来就是伤感的结局。因为人长大了，永远不可能会回去。

    小孩子闹哄哄开始抢糖果，陈星然想起来小时候外婆家做好椰汁糕，他们也是抢着吃，那样吃东西才香。

    突然，手机响了，她有点儿奇怪，走到门外接听。

    “陈、陈小姐……”

    “找我做什么？”

    “……你有没有空？”

    “请我喝酒，坚叔？”

    “我有事……”

    “喂？”

    “我快死了……”

    陈星然来到坚叔治疗的医院，在病房外看到医生护士进进出出，透过玻璃窗，床边围满了人，七手八脚，坚叔像是落入盘丝洞的唐僧，浑身线头管道。

    门口站着个姑娘，害怕得不敢看，又不能走开，苦着脸当门神，身边还有西装革履的律师，絮絮叨叨：“田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争取了，但是按照公司条例，最多赔偿三千块，而且人家已经垫付了医药费。”

    “三千？都不够我爸爸住三天院！你们干脆逼死我们算了……胡律师，我爸爸等着钱救命呀。”姑娘叫屈，不由得又流下眼泪。

    律师不耐烦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实不是谁倒霉谁有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和解，又闹到报社那里去，我们也难办，到时公司追究责任，说你们诬告，三千都不够赔。”

    姑娘面色发青，嘴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陈星然走过去，客客气气说：“是胡律师吗？真是有劳你了。”

    律师上下打量，先敬罗衫后敬人，觍颜问道：“小姐是哪位？”

    姑娘张了张嘴，喊了一声：“表姐！”扑到陈星然的肩膀上呜呜咽咽。

    律师以为她真是亲属，正要诉说情况，陈星然没给他机会，伸出手：“这种小事不劳胡先生出马，我们可以找别人。”

    律师只能就坡下驴，不尴不尬离开了。

    医生呼叫田志坚家属，姑娘慌忙奔过去。大夫说：“病情暂时平稳，你先让他休息。”

    姑娘木木点头，擦了擦眼泪，带陈星然去附近茶室。

    陈星然开诚布公说：“我叫陈星然，坚叔今天叫我过来。你是她女儿？”

    元宝此前和她有一面之缘，虽然不知道名字，但颇有印象，抽抽搭搭说：“陈小姐，我爸爸真是冤枉。我们的房子莫名其妙被银行收走了，说是开发商，什么鑫山集团出问题，硬是赶我们出去。我爸为了还债，去元世公司做事，又不知道做什么鬼，他们都要签字保密。干了三四个月，身体一下子就不行了。”

    陈星然浏览诉状，告诉元宝：“元世医药公司背景深厚，你单枪匹马斗不过。”

    陈星然之前就知道，她妈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通过赵家攀高枝，搭上元世这条线，看来也是个黑心的。她听到风声，元世集团涉嫌违法人体实验，这么看来，真是惯犯了。

    “但、但是我爸……”元宝呼吸急促，心有不甘。

    “先问问坚叔的意思。”陈星然平静起身，元宝连连点头，随她回到病房。

    坚叔醒了，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撑开眼皮，虚弱、留恋看着女儿，喃喃道：“真是不中用了……”

    元宝这会儿不哭了，扶着他喝了点水：“陈小姐难得来了，你和她说吧。”

    她扯了扯被子，盖住父亲衰弱的身躯，独自走出去。

    陈星然盯着他，问：“坚叔，你是想叫我帮你报仇？”

    坚叔艰难摇头，挣扎道：“陈小姐……元宝不聪明，不会读书，也不懂事，你……你要是看她犯错，该骂就骂。”

    陈星然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留点力气，和我说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