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来去一场梦
红尘来去一场梦
坚叔去世后,元宝痛哭一场,幸亏陈星然早有安排,替她办完了丧事。火化后在酒楼摆豆腐宴,席面一应俱全,冷冷清清,亲友们默默无语用饭。隔壁音像店的歌声飘进来: “镜中影花乱舞风 谁不怜惜情浓 春去秋来四季倥偬 留不住 又何必眷恋残红” 她心窝里一酸,泪珠落到碗里,怔怔看着白豆腐,白瓷碗,白调羹,勺子里点染小小一朵桃花。她生怕口红花了,睫毛掉了,掏出化妆镜,照见自己的脸,竟觉分外楚楚可怜,看得入迷。 “红尘来呀来 去呀去 都是一场梦……” 白驹过隙,草长莺飞。黄云娴春风得意,同女儿关系恢复到不咸不淡的地步,打电话约她去聚会:“韦婉淑做东,怀安路,德隆花园,车接车送。”王太太闺名韦婉淑,这会儿两人蜜里调油,直呼其名。 “不去。我出水痘。”陈星然又拒绝。 “出个水痘养两个月?”她mama很不爽。 “脸上有痘疤。”她说完,不管她,挂了。 她走出电影院,路过老片的海报,曼玉和陆小芬演母女, 紧紧依偎,底下是沉沉的四个大字——“客途秋恨”。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元宝,喜气洋洋说:“陈小姐,谢谢你呀,我拿到赔偿金了。还有啊,表舅要我向你问好,谢谢你的关照。” 两个月前,元宝请她喝茶,引荐了远房表舅。这人见面滔滔不绝:“鄙姓李,是观世音座下点化的弟子,陈小姐,我不光会相面,还会添福添寿,我要是早点出关,治好表姐夫也就是两副药的事,可惜!” 陈星然笑吟吟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先生大慈大悲,菩萨心肠,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 她想到这段相逢,笑着对元宝回话:“不必客气,祝他早日普度众生,修成正果。” 陈星然不爱往母亲身边凑,但,令黄云娴欣慰的是,她和赵楷时常约会,去看戏的时候撞见好几次熟人。 今晚看的是《茶花女》,赵楷惋惜说:“要是茶花女好好当公爵的干女儿,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但是,这样她就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了呀。”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陈星然轻声回应,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他的心被这句话触动了,她在回应他,又不只是简单的回答。他反复回味,忍不住在打球的时候吐露心绪。 赵楷没有别的突出才能,唯有台球技术尚可,于是得以和他舅舅元士亲近一二。他飘飘然道:“看完戏,我这么问她,她和我说,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Hamlet.”他的舅舅平静无波,触碰球杆,他的手白皙光洁,隐隐流动青绿银白色泽,像是流光溢彩的螺钿,不像是血rou之躯。 “我当然知道,王子复仇记。”赵楷看到败局已定,小声咕哝。 胜者没有看他,拾取白球,在灯下注视,清晰缓慢说:“I could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 and count 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 were it not that I have bad dreams.(即便我身处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