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作践
「第二百零八章」作践
两句当头戾喝盖过海浪声，缇慕一时头脑发懵，被戳穿的瞬间，心间骤然停滞半拍，明明晴日当空，脊背却漫过阵阵寒意。 再缓过神，她喉咙倏地发紧，瑟瑟低头撇开眼，在小先生自上而下的审视中无所遁形，贝齿咬得唇瓣微疼，眼角余光内，仅有他因怒气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心虚，她一时竟分不清是因隐瞒他心虚，还是因难以回答他的问题而心虚。 一旁，霍曜从脖颈的窒息感中匀口气，出言缓和，“暻哥，嫂嫂并非故意要瞒你，她也是好意，想让你先恢复——” 被激怒到眼底充血的男人理智逐渐失控，国防委的背刺，妻子的隐瞒足够令他火冒三丈，以及赶过来看弟弟和妻子讨论什么嫁给他委不委屈，现在再挺身而出为妻子求情的话更是火上浇油，种种无一不是在挑战长子的地位和权威。 他从妻子发旋中抬眸，扬起下颌稍顿片刻，轻蔑瞥眸看着弟弟，挑唇嗤笑，“呵，阿曜，我给你好脸给的太多了，多到你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忘了？你从来都没资格从我手里拿东西，好的你碰不得，我扔的垃圾你也不能捡。” 长兄居高临下的刻薄仿若回到幼年，霍曜双手狠狠攥拳，肩膀绷的僵直，这个家永远如此，在兄长之下，他没有选择的资格，连去参军，都求路无门。 “欺负弟弟的自私鬼！”倏然，不远处的椰子树后，察娅戴着发箍，穿一身大头HelloKitty的粉色睡衣在众人眼中闪出身影。 她大步踏过沙滩，气鼓鼓杵在两兄弟之间，朝着暻哥哥昂头瞪眼：“你中毒中傻了吧，又犯什么大少爷的抽风病！我刚才一直在，怎么没听到曜哥哥…咳，曜少爷和嫂嫂说过分的话，就你，自私鬼小心眼多作怪！” 霍暻锐眸晲起，看看弟弟，又移回察娅，揶揄道：“怎么？余情未了？分手也不忘多管闲事。” “我这叫见义勇为！”察娅掐起腰，跺脚反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内心阴暗，心胸狭隘，嫂嫂嫁给你就是委屈，怎么啦？在学校，嫂嫂就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好多人都在跟我打听她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我也纳闷她为什么要回来伺候你这个神、经、病！” 这两句义愤填膺的话听得缇慕头皮一麻，立马给小娅使眼色，偷偷摆手，让她少说两句，小先生正在气头上，再刺激下去一会儿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梦中情人？”霍暻阴森撇笑，扫了眼察娅，直视她身后的霍曜，“是么？也包括你身后那位？” “思想龌龊的大变态！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想他？”察娅又气又急，上手就要冲公子哥儿衣服抓去，她身后，霍曜本能心焦，当即箭步冲上，伸手从后面将她拦腰抱起离地，向后拖开两步。 察娅晓得拦腰抱自己的人是谁，忿忿道：“曜哥哥，你别拦着我，暻哥哥纯属就在生气，他故意说话恶心人，你和曦jiejie好倒霉，到底欠他什么债。” 少年胸中的愧疚近乎决堤，喉头一干，眼眶酸涩，低声安抚：“好了，小娅，我们回去，别再和暻哥吵了。” “阿曜，不说说实话吗？”公子哥儿弯唇谑笑，掸了掸刚才察娅碰到自己上衣的褶皱，不落下风的回嘴讥讽道：“你前未婚妻知道你有梦中情人还为你出头，大哥我都替你感动。” 察娅气得张牙舞爪，但仍被霍曜拦腰往早餐店的方向拖回去，摘下头箍奋力扔过去，喊话：“大变态！神经病！我一定要撺掇嫂嫂和你离婚，你自己去过吧！” 霍暻俊面阴沉，看了眼沙滩里的头箍，瞟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突地，腰间主动伸过来一双纤手，小妻子紧靠在怀里，柔声哄住他：“先生，曜少爷和察娅小姐都是弟弟meimei，你身体刚好，别和他们生气。” 他俯眸盯住妻子发顶，极力克制双臂拥住她的冲动，欣喜于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更清楚这是她哄自己消气的招数。 “你当我是死的么？！嗯？”他余怒未退，阴恻恻地问，“国防委变着法作践我，那几个老头子恨不能拿我当机器用，他们不在乎我有没有老婆孩子，个个盯着我父亲的位置，盯得眼睛快滴血了。” “就算你瞒过今天，瞒过明天，等我上印缅边境离开仰光，他们万一有人起异心，以武装火力威胁军事保护区，发动兵变，拿你要挟我怎么办？想过么？我喝多少大麻能把你们换回来？” 缇慕听他提喝毒药更内疚，头靠在他怀里，纤臂环上他精壮腰腹，“对不起，我只想先生好好休息，别再因为我消耗精神，耽搁事情。” 她太小了，想不到他想的连锁效应，没想到从他口中讲出来会严重至此。 头顶上，再次响起男人失望落寞的口吻，“你整天替别人求情，为一个奴隶翻来覆去地折磨我，现在学会为霍曦霍曜吹枕边风，由着外人欺负到家门口了都不吭声，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她愧疚难当，耳边不断蹭着他胸膛，直叫人心腹酥麻。 霍暻握紧拳头，看怀里小妻子的情绪反应，狠心不去抱她，满腔情感压的喉咙哽涩，道：“你在不在乎我的死活？不，是我单方面把和你的婚姻看的太重了，或许你以为离婚协议不算大事，想伙同那些老头子轮番来作践我。” 作践这个词实在过于严重，彻底摧毁了缇慕的防线，她琼鼻一酸，略带哭腔，迭忙摇头：“没有…先生，我真的没有，怎么会…” 霍暻默言无声，眉宇不展，俊面萦绕着黯然神伤，强硬扯开她环在自己腰侧的手，转身朝早餐店走去，听到她低低抽噎，忍住回头的冲动，适当给予些情感留白有助于缓冲，完成最后的闭环。 他不在乎察娅叽叽喳喳，只听着聒噪，呛两句正好让她回家也能闭嘴，阿曜乱说话的毛病正好以威吓压一压，省的让外人以为家门不幸，搞出丢人现眼的祸事。 至于受委屈一声不吭的老婆，也得下狠手去治。他不信应激障碍和恐高症都能给她治好，对于深谙心理战术和犯罪审讯的天才来说，这不易如反掌。 —————— 易如反掌的前提是不能心软，霍暻坐在早餐店的落地窗旁，看小妻子独自窝在海滩边的长椅上，整四十分钟，她没动过，他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她肩膀。 霍曦实在看不下去，来到哥哥身边的桌子，拉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埋怨道：“暻哥哥，缇慕meimei做的够好了。她一直撑到你恢复，没有叫过半声辛苦和委屈，你还想让她做到哪一步？” 霍暻侧着头，朗目灼灼定在小妻子背影，掀唇反问：“我和梭沙还有一个多月上西部战区总指挥部，他没跟你说？” 霍曦听到战事，轻微颔首，“嗯，我知道，但你和梭沙哥哥总会回来的。小时候，爸爸也经常上前线，我们和mama不也是一天一天的等。” “不一样，时间太少了。”他剑眉难舒，愁闷摇头，“我昏迷当天，国防委员会能从仰光逼到内维桑找茬，说明他们中间有人已经急不可待了，追责是假，看我死没死才是真。” “昂觉老将军吗？”霍曦记起那位长辈的激进做派，仍心有余悸，道：“是，他是一直在逼迫缇慕meimei签字，口口声声都是军令法条，我们怎么劝都没用，还是察颂叔叔来替我们解围才算挡过去。” 听meimei转述，霍暻眺望海边稍作沉思，倏然，桌旁踏来一道身穿迷彩服的高大身影，一封纸质公函搁在桌面，梭沙挨着霍曦落座，两个人肩并肩的模样，令对面当哥哥的男人一回头，顷刻变脸，眉峰锁死。 梭沙谈起公事雷厉风行，道：“看看，国防委刚发来的公函，关于印缅边境前线少校级别以上的军官协调和人员变动，涉及前线作战部队两个机动师，约一万六千人，主要人员变动在空军战斗机大队，装甲营，以及海军陆战队，后勤部队没有太大人员变动。” “副司令，我在休假，你能不能明白什么叫休假？你不喜欢放假，那是总司令部的毛病。”国防部高级公务员端起手臂，看见公函用纸就脑门疼。 梭沙不语，黑着脸用手指敲击桌面，对霍暻的牢sao置若罔闻，严肃道：“我必须对前线作战官兵负责，希望国防部能配合，尽快通过人员变动的高层决议会。” “停停停，我看，打官腔还没完了。”霍暻心不甘情不愿翻开文件夹，从头打量军官变动的岗位，以及国防委草拟的推荐军官名单，均来自国防学院。 霍曦倒不耽误两位哥哥谈公事，刚要起身，身边的军官忽地拉住她手腕，以为她要避嫌，道：“没关系，你也可以坐下听。” 他还记得，她说从来没听过家里父兄当面谈公事，以为是家里女眷不准听。 换她一愣，不解问：“我听什么？你和暻哥哥谈就好。” 梭沙道：“公事，女人也可以听，不用避着人。” 霍曦不懂梭沙大哥何出此言，只觉奇怪，不过近来被人肯定存在的意义，心底倒也平添几分欣慰。 她笑意清雅，颔首，“不用了，你们先聊吧。我去看看缇慕meimei，得准备点午饭垫垫肚子，晚上还要回仰光。” 说罢，她绕过桌边，梭沙目送她推开玻璃门，快步走向沙滩边的长椅，蹲下和缇慕交谈，仅仅几句话，他便看到霍曦面上现出惊慌神色。 “哥哥！暻哥哥！”几秒后，从外传进霍曦的高喊声，霍暻闻声从名单公函中抬头，看窗外meimei半蹲在长椅前抱着老婆，立马合上公函拍桌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早餐店，直奔长椅而去，看缇慕软趴趴地挂在meimei身上，白皙小脸红扑扑的，似是蔫蔫的红苹果。 “哥哥，嫂嫂发烧了。”霍曦担心抬头，“怎么办？孕妇不能吃药，我就说她这几天硬抗着，总跑医院细菌也多。” “去拿毛毯来，人给我。”霍暻眉头紧锁，心急之下单膝跪地，从meimei怀里接过缇慕，手臂托起她后背，让她稳当靠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托起她大腿根，抱起来朝店门口走。 怎么大晴天吹吹海风也能发烧？终于相信女人是纸糊的。他感受她的高温，左心房好似突地被一双大手死死捏住，掐住他的命脉，前脚刚抱她她进门，后脚接过meimei带来的毛毯，伸手裹在她身上。 “哥哥，放嫂嫂去楼上躺一会儿吧。”霍曦伸手护着缇慕后背。 “回家，我老婆孩子不能在这儿遭罪了。”霍暻心乱神乱，本能抱着缇慕不撒手，看向站在门口的格朗，“通知空军基地即刻起飞，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四架直升机。” “是！”格朗领命，立马转身跑出早餐店大门。 梭沙瞧见阿暻心急如焚的神色，想来杀人精算时，都不曾满头大汗，出言提醒：“提前打开军用航道算假公济私，空军基地有可能上报国防委员会。” “让他们去报！”霍暻下颌绷紧，吼道：“我就怕他们不报，让国防委看看我有多昏，正愁没地方找茬，打起来我扒那些老头子一层皮！” 他横眉睇向桌上的文件，强压怒意，“看看那份名单，前线作战部队安插的全是他们在国防学院提携的亲属将官，这种不看军官能力，胡乱塞人，一份人情世故的名单，让我怎么签？” 尽管抱着她压住吼声，缇慕挂在他身上，也感受到小先生的火气，迷迷糊糊在他耳畔低语。 “小先生，别生气，结婚…好辛苦，我有点…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