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负阁1-走火入魔

    常不惑进门的时候，大堂里没人，司长大人也没像平日里一般在西侧案桌上处理公务，反而是东侧议事间内有人声传出。

    寸兰无声地带人站在东侧隔断前，轻声通传，“主人，常堂主请见”。说罢，便后退一步，侧身示意常不惑进里间。

    常不惑低头绕过隔挡，往里走了两步，照例行礼，还没开口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轻灵声音：“哟，常副堂主升职了啊”。熟悉的声音引地他浑身一僵，顿在原地了几息，才躬身继续行礼。先向主位上的人规矩道了声“司长大人”，顿了顿，复又冲靠外侧的客座躬身，唤了声“师尊”。

    常停雨盘腿坐在座位上，怀里抱着个软垫，笑眯眯地看常不惑冲自己行礼。谢听雨靠坐在一桌之隔的位置上，手里正拿着杯盖拨弄杯里的茶水，没看下面跪着的人，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陈玉已送去学堂，属下前来报请大人意见。”

    谢听雨坐起身，挑眉：“他想留下？”

    “是。”

    “自愿的？”

    常不惑把头低地更深，“属下不敢隐瞒。”

    谢听雨把杯盖盖好，放下茶，坐起身，“行，那就留下，就这事？”

    “叨扰大人，花明楼的事属下还...”

    “花明楼待会单独说”，谢听雨打断常不惑的话，忽视旁边人控诉“你把我当外人”的震惊眼神，“你师尊给你派活，寻柜格松一石，回去便安排下去吧”。谢听雨看了眼常停雨，笑着说，“你师兄走火入魔了”。

    常不惑双眼骤然瞪大。师兄？走火入魔？哪个师兄？

    “什么呀！呸呸呸，我担心他走火入魔而已”，常停雨瞪了谢听雨一眼，复又担心道：“这柜格之松在大荒之中西海之外，虽然你这也是大荒之西离得不远，但据说这青树乃日月出入之处，怕是不好得，你要交给哪个院啊”。

    “不用院吏，点刀堂最近正好有一闲人”，谢听雨似笑非笑地说，“让月晓去，他被停职了，想来应该没事干”。

    “啊？？谢日尧？被停职了？”常停雨惊讶了一小下，随后摇摇头，“真有你的，天天吓唬人”，又感叹道：“还是本仙君宽宏大度，仁慈和善，做我的徒弟可比做你的属下有福气多咯”。

    谢听雨好笑地看着她长吁短叹，“也不知道走火入魔的是谁”。

    “...是担心！担心走火入魔！还没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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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停雨回疏属山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不周山位处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疏属山则是位处海内西南陬以北，其中距离不能说是天南海北，只能说是相差甚远。更何况不周山地势险峻，奇象丛生，有寒暑之水环绕，又没有一山之神坐镇，其节气与自己这疏属山显然是截然不同。

    但也不用反着来吧，在山脚看到雷雨交加乌云密布的疏属山，常停雨在心里叹气，天道姥姥这是针对谁呢。

    按理来说，常停雨作为山神是可以真的停雨，毕竟山神也是神，还是天道承认的应万物之灵起孕育而生的神，呼风唤雨还是小意思。但另一方面，这雨雪风雷，山川草木自有其运转之所在，其中阴阳流转、一生万物，都是天道伟力所化，但凡加以改动便有牵扯因果的可能。是以常停雨很少会主动变换天气，打破规律。只是偶尔心绪波动，神力外露，常停雨也不会刻意克制，顺其自然就好。

    这雨下的还真大，雷电交加的。常停雨一个念头闪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便是贰负阁内。

    冉山久在门口急的团团转，看师尊回来了，立马迎上前去，把手里拿着的伞撑开，为常停雨挡在头顶。常停雨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去，听到旁边徒弟急切地声音：“师兄情况不太好...”，头也没回的继续快步走着，问：“走火入魔了？”冉山久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又想起师尊没回头看不见，立刻回话：“没有没有，但师兄又跪在您门前阶下了”。常停雨闻言，神色一凛，立刻拿过冉山久手里的伞，一把捞起小徒弟，单手就把他抱在怀里，冉山久惊呼一声紧紧搂住常停雨的脖颈，只听常停雨低声说了句“抱紧”，便直接腾空而起，瞬息间便腾挪到师华殿上空。

    常危跪在地上，雨滴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顺着头发和脸庞一注一注地往下流。他浑身上下全湿透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常停雨叹了口气，从空中落到地面，没先急着下去，而是单手把自己随身的斗篷解下来，披到旁边刚刚放下站稳的冉山久身上。斗篷上身的一瞬间，原本倾盆而下的大雨奇异地在冉山久周身停滞，又立刻像是兽鸟归巢般柔顺地漂浮在周围，不沾染一分一毫。

    常停雨捏了捏冉山久的脸，轻声说：“去吧，不用担心你师兄，有师尊在呢。”

    目送小徒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常停雨才收回目光，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提起衣摆，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当初修建师华殿的时候常停雨就反对过要修楼梯，怪麻烦的，还记得当时自己不耐烦地瘫在长桌尽头，左右是两个不孝徒弟，一个坚决要盖殿，一个坚决要修楼梯。

    “不仅要修，还要修的高，这样才能体现师尊威严，让前来拜见的所有弟子都诚心拜服。”彼时心比天高的常危目光熠熠地宣布。常停雨想到这无声笑了下，眉眼柔和，当时咋和这小孩说来着？

    她缓步走到低阶快到地面的位置，在还剩三四个台阶处停下，撑着伞看着眼前依旧低着头的常危，沉默半响，开口唤：“常危”。看他像骤然骇醒了一般，整个人剧烈的震颤，伸手往前爬了两步，狠命往下叩头，咚的一声溅起一片水花，颤声道了句师尊。

    哦，想起来了，当时自己说，

    “心不诚，便是再高的石阶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