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Go-Round (1)

    凯尔派像往常一样在一望无际的湖边打发时间。中午的太阳很强，晒在他光溜溜的背上安静地蒸发着上面的水珠。他喜欢这片湖，听贝利亚尔说mama就是在这里生下自己的。

    “你生下来就是一匹很俊的白马。”那个人类父亲笑着说到，双手作出捧着什么的动作，回忆为她接生的情形让他表情格外温柔。

    “凯尔派，你能出生真是个奇迹…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另外那个高大的恶魔父亲揉揉凯尔派的卷发说到，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好听。

    黑发的少年晃动着双腿撩起水花，快乐从腹部涌上来使力量充沛全身，精力十足的少年扑通一声再次跳进水中与鱼儿嬉戏起来。

    mama昨天又和两个爸爸一起睡觉了。每次看到他们一起进卧室，凯尔派就知道第二天早上的早饭这三个人准会翘掉。现在都中午了，也不知道mama醒了没有。

    “嘿。”

    岸上突然传来一声甜美的呼唤，耳朵极其灵敏的凯尔派立刻从水里钻出脑袋往声源望去，眼里映入一抹亮丽的粉红。华丽的衣着在穿过森林时有些破损，一个留着粉色大卷发的漂亮女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光溜溜的他，表情是和那些面露凶光的冒险者截然不同的妩媚柔和。再仔细观察，她的脸颊上还挂着被荆棘擦过的血痕，裸露在外的洁白胳膊也留下了不少淤青。能够在出生入死地穿过那么多陷阱后，还对陌生人能保持微笑，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好孩子，我叫露露。”漂亮的女人蹲下来与水中眼神警惕的凯尔派平视，她伸出包裹着白色蕾丝的玉手，传递着和平的信号。

    “……。”凯尔派搭着露露的手从水里钻了出来，坐在了岸上被烘烤的温暖的石头上。这个陌生人和以往那些冒险者不同，她没有急匆匆地问他洋馆在哪，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认真地享受起湖边美丽的风景。

    他不反感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她的身上有和mama很像的味道。

    晌午的太阳铺洒在他们两人身上，露露侧头悄悄打量着凯尔派——湿漉漉的头发里面零星插着水草，少年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身型修长。人类的五官，天使的卷发，魅魔的气质……不会错的，他一定是莉莉丝的孩子。

    “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一阵微风拂过，吹来她的问题。凯尔派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他可以化身成一匹白马在里面自由的奔跑，戏弄棕熊，嬉戏狐狸。当他玩累了，洋馆里总会有最温暖的怀抱迎接他。

    “喜欢。”少年双颊红润，眼含笑意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你就从不好奇森林外的世界吗？”

    “从外面来的人总是要害我们，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凯尔派气鼓鼓地说到，罢了又想到这个正在和自己友好对话的陌生人也来自外面，于是有些犹豫地又补充到，“……不过你好像还不算太坏。”

    露露看着少年略略羞赧的脸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回荡在湖边，在凯尔派心里荡起一片片涟漪。

    “你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到时候被骗走了，你mama可要担心了。”

    “放心！我很厉害的！我、我跑得特别快！”

    是么。露露只是看着少年骄傲挺起的胸膛，笑而不语。

    嚓。嚓。身后树林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这场不寻常的邂逅。是mama的脚步声！凯尔派立刻兴奋地起身回头，刚要一个健步就冲上去迎接就感觉胳膊一紧。粉色洋装宽大的裙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黑色长长的尾巴，把他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你！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凯尔派惊恐地嚎叫起来。亏他还觉得她是好人！mama果然没说错，外面的世界全是坏人，他就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放心孩子，只是带你去家里做做客，不会怎样。”露露语气温和地安慰到，强劲的尾巴却丝毫不松。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mama！！mama！！”气急败坏的小马驹疯狂扭动着，呜哇直嚎。

    凯尔派的哭喊瞬间引来了两条巨蟒一样粗壮的荆棘。唯一的武器正被用来制约那个浑小子，无法抵抗的露露只能惊惧地看着长满尖刺的粗粝根茎愈发靠近，似乎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被击中后血rou模糊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宽大的黑色羽毛在荆棘碰到她脸的前一秒挡过来为她承接了伤害。荆棘狠狠地抽在羽翼上发出皮开rou绽的声响，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这就是你和旧情人打招呼的方式吗，莉莉丝。”路西法吃痛地喘着气调侃到。

    那个熟悉到陌生的声音让莉莉丝心下一惊。…怎么是他？这么说…难道她刚刚差点失手杀了露露吗？

    深呼吸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莉莉丝从树林深处缓缓地走出。树荫斑驳下出现了一身黑色长裙的高挑女人，丰满的胸部被黑色的束腰聚拢得更诱人，不盈一握的腰下修长白皙的双腿在高开叉的裙摆间若隐若现。一头长发用黑色的簪子松散的挽起，露出洁白细嫩的脖颈和精致美好的锁骨。看着眼前的青发恶魔，那双浅棕色的丹凤眼闪烁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警惕。

    “莉莉，你长大了。”躲在黑色翅羽后的露露苦笑着说到。她多希望能上去拥抱她的莉莉，但立场已经将他们远远分开。

    “好久不见。”路西法云淡风轻地寒暄到，好像他们不是十年没见，只是十天没见。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就连一直鬼哭狼嚎的凯尔派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探究地在三个成年人之间流转。

    “露露，放了凯尔派。”莉莉丝皱着眉头说到，样子像只戒备的母猫，“他和这些事情没关系。”

    “抱歉，我做不到。”露露垂下头避开了莉莉丝祈求的目光，眼睛里有无尽的痛苦在闪烁。她们这些有尾巴的魅魔直到死都不得不服从主人的命令。

    路西法贪婪地打量着成熟的莉莉丝。那些她曾经不愿意做出的让步和成长，竟然都为那两个男人做了。这个疯女人，不仅自学了强大的法术，还史无前例地成功分娩了孩子。

    “我从来不知道靠jingye为生的魅魔还能生孩子。”路西法笑里带针地说到，“看来他们是把你喂得太饱了。”

    “这跟你没关系，路西法。”无视掉他的挑衅，莉莉丝尝试语气平静地继续与他交流，“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如果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他。”路西法瞥了一眼怒视着他的少年。真恶心，明明是恶魔，怎么长得跟个人类一样，“所以你最好拿出点求人该有的态度，莉莉丝。”

    “……你要什么，路西法。”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你真的忘了怎么做魅魔了。”路西法邪魅地弯弯嘴角，“以前可从不需要我告诉你该做什么，莉莉丝。”

    那副玩世不恭的傲慢还是她熟悉的样子。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拥有碾压性力量的存在，被所有人单方面爱着的冷血恋人。他到底不过是把她当作欲望的发泄器，一个他用得趁手的魅魔罢了。

    莉莉丝咽下不需要的悲伤，目光灼灼地回视他，不带一点情绪。

    “路西法，如果我做，你能保证放了凯尔派吗？”

    呵，她这样子就跟要去英勇就义一样，丝毫没有以前那副在他身下承欢的乖巧。路西法瘪瘪嘴，真无聊，他堂堂大魔王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逼着魅魔就范了。

    “呵，这年头，连魅魔都能变成贞洁烈女。”青发恶魔冷哼一声，收起了顽劣的表情，“旧也叙够了，我就实话实说吧，这个杂种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就算地狱不出手，天堂也不会留他。”

    莉莉丝紧锁着眉头盯着他，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那双漆黑的眼睛坦然地与她对视，在这场仿佛无尽的对峙中，路西法突然意识到一片难得的安静。原来她真的不再是低阶到可以任由他随便窥听心声的恶魔了。

    “还、给、我。”莉莉丝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天堂的人来了我自己会应对。”

    “你要和整个天堂为敌么？”路西法挑挑眉，“但你的能力可还不足以让你自大到这个地步。”

    “你是对的，你永远是对的，路西法。”莉莉丝的语气有些阴沉，她吐出一口浊气，试图重新找回理智，“求求你了，念在旧情的份儿上，你别于我作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就算知道我是对的，你也从不曾听我的。”路西法模棱两可地回应到，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冷漠。

    “路西法，凯尔派是无辜的。”莉莉丝的眼睛里泛起一抹悲伤，“求求你放过他吧，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翅膀的痛感再次袭来，路西法冷着脸低笑一声。

    “那就回家来吧，莉莉丝。兴许我还会考虑放这个杂种一条生路……希望你还记得那个你早该回的家怎么走。”

    说罢那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便包裹着露露和挣扎的凯尔派消失在湖边，脚边那些疯狂翻滚的荆棘拼命地追赶，也不过是在心碎地挥砍空气。